日记
2006年10月18日
中午,上山去拍摄上次遇到的一百岁老人。
在上山不远处一条向北的小巷里,遇到一个主动和我们交谈的维※※青年。他的汉族名字叫李建军,在哈尔滨当过兵,他说那边的人都叫他的汉族名字。李建军35岁,看起来壮实有力,声音柔和悦耳,说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起初我却不知道他是一个被生活压迫的产生了极端思想的人。
李建军说,他因心脏病提前转业,至今没有安排工作,他跑了两趟哈尔滨了,那边只是让他等。他说现在和母亲、哥哥、姐姐及他们的孩子住在这里,他的妻子去年病死了,他的女儿才一岁三个月。
首先李建军说他不相信我们是所谓的摄影爱好者,他说:“你们为什么要拍这里?你们理解这个地方吗?”
这个问题把我们问住了。
李建军说:“他在这座山坡上住了三十年,他的父亲在这里住了四十几年,88岁时去世,去世生病时,有一天走出院门,对着他的孩子们说:‘再见了,我亲爱的孩子们!我亲爱的家!’然后去了医院,三个月后去世,中间再没回过家。”李建军眼眶里含着眼泪说:“他知道他的病在里面,他感觉到了。”
“你们理解这个地方吗?你们有资格拍这里吗?”李建军激动的说。
“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死在别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宁可死在家里!你知道吗?”他跺一跺脚下的土地,“这里的土就是我的血,这里的石头就是我的骨骼!你们理解吗?”
我们一时无语。
李建军谈起他的父亲,一位当年跟随王恩茂司令当过某团二连连长的老兵。当年解放军进疆前,维※※人组织了一支两万人的队伍出发去嘉峪关接解放军进疆,到达嘉峪关时,这两万人只剩下四百多人,他父亲就是其中之一。李建军说,他父亲写的一手好字,能模仿任何一种字体,而且他父亲写下了大量的日记,他一直保存着。
李建军看了看我朋友胸前的相机,问:“你的相机起码值五千块钱吧!”
我的朋友回答说没有,只有不到三千块钱。李建军说,他家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值不了这么多钱。他说:“他们(搬迁)一平米只给一百块,他们让我们搬到哪儿去?这是我的家,我住到哪儿去?”
李建军说他有心脏病,没有劳动能力,从这里都走不到火车站,他的媳妇从前也是当兵的,现在他的哥哥、姐姐都没有工作,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从他的脸上我感到生活的重荷和对生活的绝望,他说有时他们三个出去打工,一天三个人加起来还挣不到一百块钱,孩子要吃饭,要看病,一住进医院就要很多钱,他的孩子今年已住了三次医院,没有钱看病,他们就只有等死了。
他说街道上人谁有钱替谁办事,替谁擦勾子,谁出头说话就如何如何云云,这些言谈然我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