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列松作为一代摄影宗师,他的“决定性瞬间”思想影响了无数的摄影人。终其一生,他的摄影理论都蕴含在图像之中,而出版的文章不过四五篇。有时,文字尤其是布列松本人的访谈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的所思所想,而且我们可以通过他的言谈对他本人有更全面的认识。
本文摘自《观看之道——亨利·卡蒂埃-布列松(1951~1998)》,经中国摄影出版社授权转载《像由心生》章节,并对部分内容进行了删减。
妓女,瓜特穆斯街,墨西哥,1934年
希拉·特纳—锡德(以下简称锡德)
布列松:我是个非常糟糕的记者和新闻摄影者。当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1946 年(1) 展出我的照片的时候,我的朋友罗伯特·卡帕曾对我说:“亨利,一定要注意。一定要避免被贴上超现实主义摄影师的标签。否则,你不会有一篇报道,你就像室内的植物一样。做所有想做的事情,但是你的身份应该是新闻摄影师。”卡帕很明智。我从不谈及超现实主义。新闻摄影是我的事,是我想要的,想研究的事情。否则,我不会有报道。
新闻是记录的一种方式,而且有些记者是非常出色的作家,然而另一些则满足于列举事实。这些事实本身并不精彩,看待事实的角度才是重要的。
照片引发联想。有些照片就像契诃夫或者莫泊桑的小说。它们反映的是瞬间,却包含了整个世界。只是拍摄的瞬间我们却意识不到。这正是使用相机的神奇之处:像由心生。
我特别容易冲动,冲动得可怕。我的朋友和家人很受不了我,我非常神经质。不过我把这点变成了摄影的一个王牌。我从不思考,我行动。快!我扣动扳机!摄影正如我想的,一样是一幅画。手抬起就构成了草图,全凭直觉,不能修改。如果出错的话,再拍下一张照片。然而生活瞬息万变,有时,画面消失,我们什么也抓不住。你们也不能对正在拍摄的人说:“请您重新微笑,重新摆好姿势。”生活,对所有人来说只有一次,总是在变化。
塞维利亚,西班牙,1933年
锡德:你觉得今天与你二十岁开始从事摄影时相比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吗?
布列松:我认为我看到了不同的东西,不能说更多或更少。《决定性瞬间》中最好的照片是在两周拍摄时间接近尾声时现场抓拍的。教和学都毫无意义,应该深入生活和观察。所有那些摄影学校都是玩笑,那儿能教什么?你们能教我怎么走路吗?这些学校都是吹牛。这对你们的工作方式有一定影响,和人一起工作是另一回事儿。这正是我们创立自己的摄影师合作社—马格南图片社时我所喜欢的。我们一起工作,相互批评,步调一致,一些人快点儿,另一些人慢点儿。
锡德:那你觉得一名摄影师的艺术能够不断发展并臻于成熟吗?
布列松:成熟?这是什么意思?必须不断地重新开始,尝试变得更清晰更自由并一直向前。我不知道摄影是否算得上一门艺术。我见过一些孩子以卓越的手法绘画,但还在青春期就有了皱纹。一旦人们有了这种认识,就应当找回完整的生活,而不是孩子的纯粹,因为这是永远找不回来的,这是一个年轻孩童拥有的品质。
锡德:身为摄影师和老师的约瑟夫·布赖滕巴赫(Josef Breitenbach)跟我说过,在他看来,大部分优秀摄影师在开始时是优秀的,“成熟”是一个荒谬的概念。
布列松:我认同,天赋要么有要么没有。如果你有天赋,你就要对它负责。一切水到渠成。
耶尔,法国,193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