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瑞典斯德哥尔摩的Fotografiska,始终致力于向公众呈现全球顶尖的影像作品,同时也关注来自中国本土和亚洲地区的影像艺术创作者。2024年3月29日至2024年6月30日呈现的艺术家群展《河流故事》由法国策展人零零(Victoria Jonathan)策划,艺术家庄辉(Zhuang Hui)、陈秋林(Chen Qiulin)、秋麦(Michael Chemey)、塔可(Sui Taca)、程新皓(Cheng Xinhao)使用影像捕捉中国近三十年来的河流景观。
河流作为生存资源、运输渠道及疆域边界,与人类文明的关系不言而喻。河流的演变间接改变不同聚落、群体与种族的内部结构和外部互动模式,其漫长历程往往被视作该流域的兴衰史,或作为一种叙事传统持续和接延。
《河流故事》展览现场©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
“河流故事”,其英文译名 Go With The Flow令人直接联想起美国文学史上最畅销的小说之一Gone With The Wind(中文译名《飘》)。二百余年后的今天,当这出全新展览的视野降落于后工业时代东亚大陆另一片饱经改易、挑战与摧毁的南方流域,潜埋于其中的文学线索呼之欲出——来自法国的策展人零零,在中国生活过多年,早在2010年,她曾在法国策划过名为“东流不作西归水——摄影师的中国河流观察”的展览,立足于自然视觉景观、历史进程见证与河流文明内部蕴含的自传性、创造性灵感三个方向。
与此相比,名为“河流故事”的本次展览,在概念上更加凝聚也更加诗意,策展的重心被缩小至“作为人类意识的隐喻的河流”,选取的艺术家及作品,则或多或少地呈现着“意识流”的文学概念,但又与时代风貌与历史变迁息息相关:“展览中年份最久远的作品可以追溯到1995年,最近的一件是2022年,所以我们在这里谈论的是中国过去25-30年的发展和工业化,以及景观的转变。这也是一个全球性现象:我们生活在一个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对环境产生持久影响的时代。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每个人的家乡都发生了变化,这是一个任何人都能理解的现象,”策展人零零讲解道。
拨开晶莹的人造亚克力珠帘,观者将进入一个混杂着虚构与纪实、主观体验与客观态势的“反视觉”空间。与模拟水滴意象的珠帘相对应的,是墙面上弥漫的的铅灰色,它令人联想起钢筋混凝土、PM2.5与柏油高速公路质地,暗示着与工业烟灰及尘埃混杂在一起的河流意象,迷雾般引领着观者踏上沉思、追忆与感知的航游之旅中。
东经109 ° 88 ,北纬31 ° 09, 1995©庄辉
起点在三峡。这里是长江流域的文明象征,也因修建的水利工程之一而举世瞩目。这一工程的建设彻底改变了长江流域的地理面貌。于是在1995年4月(也即大坝开工一年后),艺术家庄辉前往施工现场凿了30个洞,用黑白特写照片记录下来,2007年,大坝竣工,庄辉派人返回原址,却发现此时这里已被茫茫的水域覆盖。激流拍打的河岸沉没了,伴随着这片土地曾见证的故事、承载的生活,化作无人问津的“亚特兰蒂斯”。展览现场,一张皴折凸凹的地形图清晰注释着庄辉的行进轨迹和确切的打孔地址,三面看起来近乎趋同的、凝滞的屏幕影像则企图以三视图般的清晰与精确,遮掩事实中令人痛心的一面。
你不要到南方去,你不要到北方去, 2022©程新皓
在距离三峡约300公里的横断山脉,奔腾着南北走向的澜沧江和怒江。在这里我们迅速地加入了程新皓的旅程。这位拥有化学博士学位的艺术家,为自己严谨地规划了一次长达72小时的徒步之旅。怀揣一壶澜沧江水,他翻越碧罗雪山,重走茶马古道,亲眼见证一座名为“子罗”的小城因现代公路的修建而衰落,同时获知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时至今日,崇山峻岭中高压电塔的建筑材料,依旧由马匹运输。午后山间漫出柔软的积云,一队马匹正停靠在悬崖边的巨石旁歇息,程新皓眼前的风景,完全浸泡在阳光温暖的质地中。但当他到达子罗城时,黄昏已经降临,这座荒草丛生的小城,又在他眼前一寸寸暗淡下去——影片中交错的手持摄影和固定机位拍摄,让我们在程新皓的视野、心境与行进过程中来回切换(他携带的简易三角架立了大功),一直跟随他到达终点,将这壶横跨50公里的水,汇入奔腾的怒江。
《河流故事》展览现场©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
从西向东,由北至南,在劳动与跋涉中,庄辉和程新皓分别完成了身体力行的仪式与旅程,也生发出不同的行迹感悟,前者产生了对三峡文明与楚地遗风失落的叹惋,后者则从沿途耳闻的《猎神歌》中得知,工业时代的降临是如何摇撼怒族人“你不要到南方去,你不要到北方去”这个千年未变的愿望。这种将时代痕迹人为、显性地缠绕于作品中的创作模式,极大区别于秋麦和塔可。
《河流故事》展览现场©Fotografiska影像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