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张弘追求用文学的思想去拍摄精神的风景。他拍摄的《我的大海》三部曲都是以无海的具象表现海的抽象特质,包括海的精神、海的思想和海的灵魂。
第一部“失海的渔木”中,他把镜头对准了渔船失去大海后的表情,将那些残缺的物象细部凸现放大;从海滩到冰川、从冰川到海滩去寻找生命的轮回,发掘那些形式感强的元素,从具体中抽象出艺术的格式塔,构成第二部“冰化的滩魂”;第三部“裂变的礁石”则以一个艺术家的心灵和眼睛,在礁石的裂缝中发现那些常常被人们忽略但又极具生命美感的影像,礁石的裂缝就是大海的裂痕,给人一种思想的启迪。用张弘自己的话说,三部曲分别表现的是“精神之象”、“灵魂涅槃”与“思想无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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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张弘
失海的渔民往往是被遗忘的群体
我的大海 之 失海的渔木
色影无忌:介绍一下《我的大海》三部曲,是什么时候开始在哪里拍的?创作背景是怎样的?
张弘:《我的大海》三部曲是在2007年初开始拍摄的,我从自己的家乡起步沿着中国的海岸线整整拍摄了三年多时间。当时的创作冲动是因为我是渔民的儿子,每次在海边走走的时候,都被海边废弃的渔船、污染的海滩、裂变的礁石所震惊。在我们那里,失土的农民是有保障的,因为国家出台关于保障失土农民的政策,但失海的渔民往往是被遗忘的群体。我当时想就用什么方法把这个表现出来,引起社会的关注。 在拍摄过程中,也经常碰到失海渔民独坐海边遥望的无奈和痛苦,各种各样的氛围造成我深入拍摄工业化建设进程中失海渔民的精神历程这个主题。
色影无忌:你并没有拍大海,而是选择了海边的渔木、海滩、礁石,这三个部分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拍海?
张弘:我拍摄的《我的大海》三部曲系列作品,很想打破摄影人惯常的拍摄手法,没有直接去拍海,用无海的具象(即失海的渔木、裂变的礁石、冰化的滩魂)来抽象地表现海的思想、海的灵魂、海的精神。因此,在我拍摄的大海系列作品里没有出现船、帆、楫、桨等直接参照物,也没有出现大浪滔天的波峰浪谷等直接物象,我力求用摄影的艺术去缔造一个超物质的精神之象,即精神之海。因此,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在失海的渔木上每一层油漆的剥落,都象征着渔民每一年的辛勤劳作;在裂变的海礁上,每一道血色的伤痕,都意味着每一场搏浪的壮烈;在结冰的海滩上,每一次冰冻的融化,都经受着每一场大海的灵魂洗礼。
正如中国文联名誉主席周巍峙老先生在我的展览前言中指出,一个摄影人不但具备高超的摄影技术,还应该具有良好文化修养和思想素质。因此我坚持我的观点:摄影艺术需要精神的层次。如果一幅图像缺乏精神的东西是不可能让人感动的,所以我拍《我的大海》三部曲的时候,追求把作者的主观思想通过图像表达出来,给作品具有想象的空间,表现一种精神的力量。
在我的大海三部曲中的每一幅作品,这里边仿佛有渔民太多的辛酸,我尽量让每一幅作品有思想性、精神性和故事性。当你看到在每一个细节里边可能包含大海的每一个故事。
具体来说,第一部渔木表现精神之象;第二部冰滩表现灵魂涅槃;第三部礁石表现思想无疆。
将具象的东西进行局部抽象化地表现,将纯精神挤压出来
我的大海 之 冰化的滩魂
色影无忌:在拍摄渔木、海滩、礁石时,你只截取它们的局部平面,说说这种拍摄手法的初衷?
张弘:因为一个摄影人在镜头前,起码要在这里边有取舍,怎样在具像里边抽象地发现能够感染观者的图像。我记得国外有个摄影大师曾经说过:你想当艺术家首先要能发现美。
于细微处显大美,这是我矢志不渝的摄影艺术追求。什么是大美?我认为,大美的最高境界就是用细节的力量来表现大视野、大思维、大格局、大气象的精神风景,是一种超视觉的艺术观。我拍摄失海后的渔木、礁石、滩涂,仿佛遇到了彻夜不眠的一个个诗人,在冥想中将失去大海后最腐朽的东西变成诗的影像。所以在我作品的表现形式中,就是将具象的东西进行局部抽象化地表现,将纯精神挤压出来,凝聚在一点一线之上,使之成像。通过镜头将这些残缺的物象细部凸现放大,让人们默感一个全新的、巨大的、呼吸着的生命和灵魂在颤动,这就是凤凰涅磐的精神化境。当精神的化境在我的脑海和镜头前浮现时,那瞬间的图像就是物我对应的意象合一。如果没有这种精神的化境,不可能产生有生命力的大美创造。
色影无忌:渔木有油画的浓烈,海礁有抽象的肌理,冰化滩魂的质感剔透……画面表现上,《我的大海》在拍摄和后期都注意了些什么?
张弘:你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在《我的大海》三部曲之一“失海的渔木”作品中表现“绝唱”的形式大都是凄凉和悲壮的美。过去通常摄影人往往觉得用黑白片来表现,尤其是拍摄失去大海已经死亡的渔木。但我不认为绝唱总是晦暗、阴柔、虚靡、悲伤的,需要我们热爱艺术的人突破旧的挽歌模式,开辟新的把握视觉与新的表现领域。因此,我注意到,既然色彩是一种语汇,五彩斑斓的失海物象将会给摄影带来革新的曙光,移植西方抽象的色彩形式也是给艺术摄影造血。在“失海的渔木”的作品里,浓烈的重彩则成了影像艺术的主要语素,使画面增强了造型力度和视觉张力,让人们看到生命的崇高,是一种大博的底蕴。同时这些色彩对不屈精神的激赏,就是我着力表现失海后的渔木化腐朽为神奇的精神力量,从而实现摄影语言的超越。这种影像实验的探索颠覆了挽歌总是悲悯的传统观念,营造了积极向上的美丽绝唱。
另外,在《我的大海》三部曲之二“冰化的滩魂”作品中,我想展现的是灵魂的涅槃。从结冰的海滩溯源到高原的冰川,西部老人告诉我那里过去曾经就是一片沧海。从冰川融化成水又流回到大海,我不停地寻找着生命的轮回。就是今年初黄海和渤海的冰冻,让我义无反顾地去追寻冰冻的海滩。每一次失海后的冰冻海滩,都蕴含着惊天地泣鬼魂的精神。为了不落于实象,不溺于虚象,我寻找发掘那些形式感强的元素,从具体中抽象出艺术的图像,同时我也探索寻找准抽象的意蕴,努力接近最有穿透力、最有通感的近于化为色块、线条、符号、感觉的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形式,让图像艺术地再现作品的野性、力度、美感,给人以灵魂的洗礼。
在《我的大海》三部曲之三“裂变的海礁”作品里,我不仅仅表现的是抽象的肌里,因为单纯的表现肌里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表现肌里背后的思想性、精神性和故事性。礁石的裂缝就是大海的裂痕,也是大海的符号。我们寻找物象肌理的时候,在寻找的过程中应该注意它的象征性,而且象征意义既能感动你,也能感动别人,物以美观,吸引人家的眼球关注它,探寻其背后的故事。一个意大利的艺术评论家第一次看到我的作品时在流泪。当时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因为我们以前从未谋面。后来他觉得自己太激动,认真地向我解释,他看到我的作品的背后有很多辛酸的故事,触动他回忆起自己的过去,还想到了但丁的《神曲》,所以他十分感动。其实每个人的经历不同,会对作品的理解也不一样。
这里,我还要指出的是在《我的大海》三部曲中后期的制作主要是表现作者的主观色彩和主观思想,没有作过多的调整。我喜欢在拍摄时就要更多地考虑作品的表现力。
当代摄影应该更多的去吸收交叉艺术
我的大海 之 裂变的海礁
色影无忌:除了拍照,你还在海边收录了大量声音,这是在拍摄前就想好的吗?
张弘:是的。我喜欢在拍摄过程中将海浪、海鸥、包括渔民号子等原生态的各种声音随着影像一起录下来。这次在中国美术馆展览现场播放,引起观众的共鸣。实际上,这次用多媒体的手段来展示《我的大海》三部曲的影像艺术,就是为了让观众对我的每一幅摄影作品有更深刻的了解。在美术馆里许多艺术家、学生和观众的自发留言,令我非常感动。
色影无忌:作为一名渔民的后代,谈谈《我的大海》对你的意义?
张弘:因为我是从小在海边长大,一直生活在海边,对大海母亲和渔民兄弟有着深厚的感情。我觉得一个摄影人一定要拍自己熟悉的东西,只有自己身边熟悉的东西感动了你,才能拍出感动别人的图像。 我拍摄的《我的大海》三部曲以及这次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主要是唤起人们在现代化进程的变革中不要去污染大海的美丽,不要忘记失去大海后被遗忘的渔民群落。而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我的大海》能引起学术界、艺术界和新闻界那么多的关注,引来那么多观众的留言赞叹,并能读懂我摄影作品背后的意义,很多人签字呼吁热爱我们的大海,共同来保护大海的美丽,这是最令人欣慰的。
色影无忌:在摄影之外,你还喜欢哪些艺术门类?它们对你的摄影有没有影响?
张弘:我在大学进修的是文学,后来我在文化站工作,又学过音乐,学过美术,学过戏曲等等。我当时拍摄《我的大海》三部曲的时候经历过痛苦的过程,不知浪费了多少胶卷。随着拍摄不断的深入,耳边仿佛总有一个灵魂在呼唤着一样,所以吸引着我探索用各种各样的艺术手法来表现,这就不光光我们摄影,包括绘画的色彩、音乐的节奏、戏曲的程式,我把各种艺术手段引进来,来丰富我们的摄影语言。作为一个摄影人一定接触各种各样艺术门类有益的表现方法,当代摄影应该更多的去吸收交叉艺术。不要过多地去依赖技术,随着数码技术的不断进步,很多摄影技术的门槛已经降低了,现在更多的是用头脑用思想启动你的积淀,无论你具备文化修养和思想素质,无论你对人生、自然、世界的各种思考,都能融到摄影作品中,开创一个真正的摄影艺术多元时代。
色影无忌:这组作品是使用什么器材拍摄的?
张弘:《我的大海》三部曲是采用不同的相机拍摄的。第一部《失海的渔木》,我采用的是大画幅相机拍摄的,第二部《冰化的滩魂》,我是采用大画幅数码相机拍的,第三部《裂变的礁石》采用中画幅相机拍摄的。我认为,不同的题材找到不同的相机或胶片去表现会更好些。
我好像自己是一条鱼,永远离不开大海
我的大海 之 失海的渔木
色影无忌:听说你还为《我的大海》写了几百首哲理诗,能否让网友分享到其中的一两首?
张弘:可以。作为摄影创作的探索体验,我不但录下了大海和海边生命的原声,还为《我的大海》三部曲撰写了几百首短诗,这次在中国美术馆呈现的是诗歌、摄影作品、拍摄现场声音和音乐相结合的多媒体艺术空间,取得了观众的良好反应,有些观众边欣赏摄影作品,边抄写标签上的诗歌。其实作品中的有些诗歌我是在拍摄现场被画面感动直接写在胶片纸上的,譬如:
失海的渔木
为了美丽的绝唱
你用思想的头颅
去撞击满身的鳞片
在痛苦的摩擦中
把生命点爆
色影无忌:在《我的大海》以前你都拍了哪些作品,简单介绍下?
张弘:我二十多年前买的是海鸥牌120相机,那时自己拍摄,也自己动手洗印照片,但都是拍摄与工作相关的纪实片。一直到四年前,重新燃起对艺术摄影的热爱,于是并坚持拍摄了与海相关的一些照片,并在国内外获奖。
色影无忌:接下来打算拍些什么?
张弘:因为我曾是渔民的后代,也是大海的儿子。是大海母亲哺育我成长,铸造出我劈风斩浪、勇往直前的性格。大海,是我生命和艺术的支柱。我好像自己是一条鱼,永远离不开大海,我会将大海继续拍摄下去!
关于摄影师:
张弘
出生于浙江省玉环县,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在杭州和台州分别建有张弘视觉艺术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