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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就是一个灵魂驾驶一辆车。”
G:迄今为止,绝大多数写您的文章聊的都是加沙那三个月的战地拍摄经历,百度百科上,这段经历也是对您少有的几句介绍之一。
L:因为它吸引眼球。我现在其实不太愿意谈这个事情,因为我看到过很多喊自己是战地摄影师的,就是个混混而已。
G:这段经历在《鲁豫有约》里已经留下了更生动而详尽的资料,本文就不再多问了。我只想知道,您从这段经历里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L: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我们很难接触到的人:正统犹太※※。他们认为自己是上帝的选民,平时绝不会跟你多说一句话,就连对他们自己犹太人都不理。他们不用服兵役,不需要交税,是国家完全养起来的神职人员。
- 巴以印象 -
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我和一名正统犹太※※交流。我跟他讲英语,他也和我讲英语。他问我哪里来,我说中国,他马上切换频道跟我讲中文,这点已经让我十分惊讶。
因为我对西方宗教史比较了解,我和他聊得很投机,最后他竟然邀请我去他家里做客,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像这样高阶的神职人员,家里却是家徒四壁,甚至能看到墙上没有刮过大白,生活非常清贫。
当时我问了他一句话,什么是生命?他的回答影响了我一生。他说生命就是一个灵魂驾驶一辆车。就这一句话,我全明白了。这是我此行最大的收获。
- 巴以印象 -
G:我听过您在喜马拉雅的《摄影江湖》节目,您很敬重吕楠的为人。2007年,他在雨中给您送山竹的画面,也打动了我。
L:下着大雨,他戴着眼镜,眼睛上蒙蒙的,路都看不清。他很真诚,不卑不亢,是用心在跟你交流。他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他对国内混摄影圈的所谓大腕们看不上眼的,我理解他。在一个时代,吕楠代表了中国摄影师的先锋精神。西方人看吕楠的作品,更多的是一种惊叹,原来中国摄影师也有人是这么拍的。他们把吕楠的作品看作是一种文献,但吕楠的拍摄初衷并不是文献,而是情绪的表达,里面有他的愤怒和不满,他想呐喊。只是他所受的一些局限,更多来自感性,由于脑子里少了一些框框,是自由的表达。
即便如此,回到90年代,他是中国最好的摄影师,没有第二个。他是一个标杆,一个里程碑。但里程碑前面还有里程碑,不能原地不动。
- 巴以印象 -
G:加沙之后,您自己是否还在坚持创作?
L:有,但我不再拿出来了,等去世以后再说。我现在做摄影教学,我还做策展,我的身份实际上是裁判员。如果说我还去踢足球,穿的是裁判的衣服,兜里揣着红牌,你敢跟我玩吗?
真正要做艺术家,要把自己的这些身份全部拿掉,接受一个年轻的时代对自己作品的批判。
在加沙的时候,平时大家会住在一个比较烂的酒店,大家不在乎住在高档的地方。进门,出门,大家互相点个头,话不会多说,都是在忙自己的事。
当时我住在大马士革老城外的一个客栈,所有在以色列拍摄的摄影师都聚集在那里。各国的摄影师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从战场上拍完,活着回来,一进门,所有这些摄影师本来坐得满满的,全部都会站起来,把中间最舒服的沙发让给你,还会有人把咖啡递过来。他们会给你买啤酒,你不用买单。
这是摄影师之间真正的尊重,我想通过摄影教学,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
- 巴以印象 -
G:您最看重学生身上的什么品质?
L:干净。我带了四个孩子,他们从大学毕业起就跟着我。他们受到的很多教育都有问题,甚至是错误的,但他们不会抖机灵,不会耍小心眼,踏踏实实。我教给他们本事,如果我有一天突然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也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G: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
- 藏区肖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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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 编辑 | Geethan
图片提供 | 高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