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我有个比较尖锐的问题。你通过采访、分享,把这些东西公开了,大家就会去复制你的机位,拍出可能比你更好的作品。不断类似的照片涌现,你自己的独特性在哪里?
C:确实,我从来都不藏私。我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去拍摄所有的科学影像,我也希望更多的人可以拥有科学摄影的思维。你问我在哪能拍到,我都会直接告诉你。
《长安街悬日》这种拍法,最开始的小火苗是我点着的。木樨地的天桥修了好几十年,2013年,桥上只有我一个人;你知道现在要想占位置,得几点去吗?前一天晚上十点。
水涨船高——这也逼着我放弃传统位置,探索新的位置。这对我来讲不是坏事。
我觉得我创造的不仅是一张照片,而是一种新的摄影方式、思维方式。
▲ 央视大楼悬日。
▲ 长安街的日落。
▲ 长安街悬月。满月从接近正东方升起的机会本来就很少,还必须配合一流的通透天气。从2013年秋分找到这个机位拍摄悬日开始,七年里,2020年的这一天是拍摄悬月难得的好机会。
G:你目前为自己设立的人生目标是探索500个世界自然和文化遗产。这样的目标,也可以追溯到NG对你最初的影响。
C:说得更底层一点,本质上我是一个对世界好奇心非常强的人。我和我的爱人能走到一起,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我们俩从成长的地域环境上看差别很大,但我们关系很好的原因,就是对自然历史文化有着非常强的好奇心。
我好奇心特别强,功利心比较淡。有些人问我,你喜欢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我不管它有什么用,我喜欢,想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同样是拍世界文化和自然遗产,我依然会去琢磨,怎么才能拍出不同的视角?
▲ 墨西哥瓜纳华托。
G:在拍之前,你会分析别人的作品吗?
C:肯定会。我还去看谷歌地图、去做三维建模。在三维模型上,我就可以大概分析出来,什么样的角度,会得到什么样的照片。比如我去埃及拍金字塔,我就要用模型,预估太阳从哪里升起,我需要金字塔离我有多远?离我这么远的金字塔,有没有拍摄的机位?如果有机位,我和金字塔之间有没有障碍物?
G:什么都算好了,不会觉得少了一些乐趣吗?
C:这个过程本身多有乐趣!我事先想好的,和我到地方拿着相机拍出来的一模一样,这多有乐趣,是吧?
▲ 墨西哥库库尔坎金字塔。
G:科学摄影你也做了12年了,这里到底还有多少可以挖的东西?
C:太多了。这两年我写了一本书,顺利的话明年可以出版,算是一次关于科学摄影的思路汇总。科学摄影说到底就是两句话:用科学去指导影像的拍摄;用影像去表现科学。G:影像又如何表现科学?
C:我举个很有意思的例子。有一位古生物学家叫邢立达,是中国地质大学的教授。他有一次拿了一个琥珀,里面有一些痕迹。琥珀壳是距今几千万年甚至一两亿年前形成的。他弄不清楚这里的痕迹到底是什么,就说想用拍照的方式分析。
拍照分析初步的结论,认为这个痕迹是印痕,类似于我们踩了一个脚印,但脚印的生物本体已经消失了。后来我说,要不我们试试别的拍摄方式?我就拿着我家里的紫外线手电筒,去照射这个琥珀。从摄影的角度说,顺光是不容易展现立体感的,侧光可以。我就说咱们改换侧光拍摄。
这个时候,大家看清楚了,这个痕迹不是印痕,原来的生物体依然在里面。经过后续的分析,确定这是一种海生生物,邢教授说这是他这么多年古生物研究最嗨的时刻之一。
如果没有科学和影像的结合,甚至可能影响本身的科学结论。影像在推进科学的历史上起了很大的作用。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是怎么验证的?就是去拍照片,阿瑟.爱丁顿拍摄的日食照片。科学和摄影本身就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G:你很沉迷于这两者间产生的化学反应。
C:对。
▲ 长城上的银河与气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