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影像频道专访 > 日越: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流浪者

日越: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流浪者

无忌原创
满异、也夫等
my
2009-09-07

        山东摄影师日越跟踪拍摄“爱心家园”的流浪者故事已达六年之久。作为中国第一所、也是唯一一所民间流浪人员收容机构,“爱心家园”自1997年成立以来曾收留千余名流浪人员,在官方救助之外发挥了非常积极的作用。然而,由于缺乏足够的经费和社会扶持,目前“爱心家园”正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

        日越在做摄影记者期间接触到这一特殊话题,由此展开了他的摄影项目。组照分为两个部分——流浪者在爱心家园的生活场景以及流浪者与五星红旗的合影肖像。日越对底层流浪者的长久凝视,为我们带来主流话题以外的一种关注,在城市人忙碌于房子汽车股票旅游上网娱乐的时候,有这样一群落魄的人,他们也是人,也有作为人的尊严,在官方救助无法顾及到的区域,他们找到这样一处可以停留的“爱心家园”。

       “如果一个社会漠视弱势群体的存在,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确实值得让人去思考。”也许思考之余,我们能够尝试做些什么,让更多人关注这些无家可归的人。

 

 

日越肖像        丛海亮 摄

 

“这些流浪汉的生存状态很像我的生存状态”


 

“爱心家园”的流浪汉们由于人多床少,大家挤在一起睡,互相温暖度过漫漫冬夜。


        色影无忌:怎么想到去拍摄“爱心家园”的流浪者?这个事件有怎样的社会背景?

        日越:《爱心家园》的拍摄是2003年年底开始的,那时我正在《齐鲁周刊》做摄影记者,一次常规的新闻采访,当时我们的文字记者先去采访,随后我去补拍照片,采访完毕,在《齐鲁周刊》发了两个版的图文报道。 一开始还没意识到要长期跟踪拍摄,回来经过一段时间,对爱心家园有所牵挂就时常给李俊民打电话,了解他们的近况。慢慢的知道的越多就越放不下,就很自然的拍了些照片。

        我拍流浪汉也是有一个非常大的社会背景,我们国家对流浪汉这个问题束手无策,法律上还是一个空白,2005年有一个孙志刚案嘛,他就提了一个很大的问号,这些流浪的人怎么去管理,但是现在还没有一个很好的规定,他有一条规定,他必须自愿的去救助站提出申请,并且还要有身份证等等,国家这样才管,其中那些不会说话的人怎么办?神志不清楚的人怎么办?但是这些人的量在中国非常大,有些人甚至没有名字,就是大家给他起个名字,死了也不会有人管,这件事情很可怕,有一个人忽然不存在了也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一个流浪人员。

 

        色影无忌:谈谈你所知道的“爱心家园”里一些具体情况?收留他们的李俊民,是一个收废品的,也是一个当地老百姓?地点是在山东东营市吗?

        日越:对,就是一个老百姓,一个废品站的土老板。

        地点在东营垦利。是这样的,他们被称为“流浪无着人员”,每个城市都有一个清除他们的队伍,他们定期的将这些人进行清除,他们经常这样,晚上莫名其妙的被车装上,然后扔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们再找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起码他们能吃到别人扔下的东西,就有了生存的机会,他们就又走到一个城市,这个城市再将他们收集起来再向外扔,因为东营比较偏僻,而且靠海,我采访时,他就说常常在海边看到饿死的人,因为海边比较荒凉。

        爱心家园正常情况三十人左右,人数不是很稳定,经常是今来几个明又走几个,最长的一个成员是一个哑巴(他连名字都没有大家都叫他“小哑巴”)待了10年,最终还是走失了,爱心家园10年间大概收留过两千多人,帮助过几百人找到家。据李俊民讲有些成员是他从街上捡来的,有一些是附近村民送来的,还有的是家里人送来的。爱心家园的成员大部分精神不正常或有※※

 

        色影无忌:本专题你拍了多长时间?谈谈这个纪实项目的工作流程?

        日越:2003年11月开始拍摄,最初我一有时间就去拍摄,之后我一年去两三次,有四个春节与流浪者们一起过的,最长的一次拍摄是2007年春节,在爱心家园待了一周。我计划一直跟踪拍摄,最终希望看到爱心家园要有一个好的归宿。

 

        色影无忌:你进入这个场景后他们对你最大的触动是什么?

        日越:我拍的东西都是与我个人的感受有关系,感觉这些流浪汉的生存状态很像我的生存状态,虽然我没有落魄成流浪汉的状况,但是我们在寻找工作地点,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可以生存的地方,就是一个流浪的过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在拍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感觉有一天我会成为他,他可能也会成为你,感觉他跟我有关系,所以说我就特别关注。

“一群被遗弃的流浪人员和一面被遗弃的五星红旗”

 

  

流浪者与五星红旗

 

        色影无忌:住在那里的流浪者们现在情况如何?

        日越:情况没有好转,2005年是媒体集中报道的一段时间,大概有上百家媒体都做过报道,包括CCTV、《南方周末》等国内顶尖的媒体都做过报道,最后问题仍然没有实质性的解决,还是那样,媒体都已关注过了,渐渐被冷落和淡忘了。

 

        色影无忌:流浪者中有※※和精神病患者,他们与健康的人是被隔离开分别照顾吗?

        日越:爱心家园基本上是没有管理。当一个人的力量面对的是一个复杂的庞大的社会问题作为一名农民,李俊民的能力是有限的,只能一天给几个馒头,有一间屋子大家能挤在一起过夜而已。岛子看了我拍的照片说了一句:悲惨人生,地狱景观。

 

        色影无忌:作品中,有一系列肖像是不同的流浪者轮流站在由两人撑开的国旗前,这些肖像你是基于怎样的想法而拍摄的?为什么会出现国旗?

        日越:流浪者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弱势人群,是一个很复杂、很难解决的社会问题,作为一个摄影师所能做到的是忠实的记录下存在的一切。让社会更多的人了解他们,帮助他们。我在拍摄爱心家园开始是按照新闻采访,做报道摄影,后来拍摄的次数多了,重复的影像太多了,就开始全方位、多视角的,海量的记录,最后我没把我的拍照行为定位在纪实摄影或报道摄影或新闻摄影等领域,我尽量不去人为夸张和强调影像尽量再现真实生活。我的好朋友摄影师冯琳建议我可以拍一些家庭生活照式的图片。2008年春节他们正准备要挂国旗,这面五星红旗据他们讲是从废品堆中捡来的。我当时就按照拍纪念照的方式,拍摄了流浪者与五星红旗的图片,一群被遗弃的流浪人员和一面被遗弃的五星红旗。

 

         色影无忌:“流浪者·爱心家园”应该说属于典型的社会纪实作品,有很强的推动社会进步的功能性在里面。那么在作品的发表展出等方面你做了哪些工作?有没有引起一定的社会效应,从而为“爱心家园”带来帮助?

        日越:我拍摄还正在进行,大部分照片还没整理,发表的也并不多。也没有引起一定的社会反响。

        可能大家在大街已经看的够多的了,习惯了流浪者的存在,已经产生视觉麻木以及疲劳。我想我们在构建和谐社会应该有一个社会机制来预防和减少流浪人群产生。目前国家的相关机制基本是被动的和懈怠的。

 

 流浪汉他也有尊严,一种生命的尊严


 

被“爱心家园”收留的一名流浪人员,是一个哑巴。

 


        色影无忌:在这些底层人被边缘化的景象中,你感觉跟他们在一起,和他们有一种什么样的内在联系?拍摄时有没有带入一些个人情感?

        日越:他们确实很底层,但是对我来讲他们并不边缘,如果一定要说他们边缘的话,我感觉是这个社会观把他们边缘化了,因为他们是社会的底层,比较弱势力,距主流价值观较遥远。如果一个社会漠视弱势群体的存在,这个社会的道德底线确实值得让人去思考。

        我采访中有一个小伙子,确切的说他是一个父亲,有两个孩子,他在天津做建筑工,但是老板却一直拖欠工资,当他们集体去讨工资时,大脑却被他们打懵了,他被送到出租车上,后来他就找不到他的同伴了,最后就流浪,一直流浪到东营海边,他走到了尽头。后来也去了“爱心家园”。我觉得他的经历是非常偶然,但是他这种经历是很无助很苦难的, 这个社会把他忽视,把他边缘化,当时我拍他的时候我就希望有一天,他的家人能够找到他。还有的人找到家,家里人还不接纳他们,真是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我拍摄时尽量保持一种中立的立场不去做个人评判,让影像忠实于现场。

 

        色影无忌:中国当代艺术尤其是摄影中,很多艺术家是关注底层生活的,你感觉你跟其他摄影师,从创作初衷到观念、方法上有什么区别?

        日越:一个摄影师拍摄的时候可能有些底层朴素的东西,因为这些底层的东西容易打动别人,我拍的东西比较杂,我不是有意去拍摄某些东西,一般都会随着我的生存空间,生活状态去界定我拍什么,我在拍流浪汉的同时我也在拍一些企业家,但是拍企业家比起拍流浪汉来,我只是在拍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色影无忌:你在拍流浪汉和企业家时你的心态上有什么区别和微妙变化吗?

        日越:没有丝毫区别,我在拍照的时候一般会把他内在的东西表现出来,包括流浪汉他也有尊严,一种生命的尊严,所以我在拍他们的时候我不会单单去拍很难看,破衣褴褛的状态,我还是想拍到他们生命本质的东西。我在整理照片的时候就发现,流浪汉里面有一种很“英雄”的状态。

“这些人失踪、死亡或者做什么都没有人去追究去过问”


 

“爱心家园”的创办人李俊民(中)与他收留的流浪人员在一起。

 

        色影无忌:作为自由摄影师,你平时主要拍些什么?

        日越:平时主要是商业摄影和广告摄影。先得解决生存问题,然后才能拍摄自己的影像。

 

        色影无忌:介绍下你的其它作品?

        日越:《鲁中 蒸汽机车》山东工业城市淄博蒸汽机车最后的状态,黑白胶片作品;《方圆四十里》20世纪末,1992-2000年间一座北方小城市的印象,黑白胶片作品;《总在途中》  15年漂泊视觉日记,路上的风景,黑白胶片作品;《都市梦》,1995-2005年,民工印象,黑白胶片作品;《新人类的节日》迷笛音乐节,2003-2009年,彩色作品,胶片和数码;《生于1989》十八岁的宣言,实验肖像,2007年,数码彩色作品。

 

        色影无忌:当初你做记者应该说比较关注生活,但必须符合报社的要求;而当你作为自己的作品加入个人观念去拍时,你觉得跟前者有什么不同?

        日越:你拍成什么,它可能界定你的行为,所拍的照片,你根本不知道以后有什么用处,比如说用来参加展览或者出版成书;比如说“爱心家园”,一开始是做的新闻,但是拍着拍着,觉得里面有太多需要我去反思的东西,我觉得那些人是悬在半空,没有着落的。就好象跟我们国家,跟这个世界没有关系的一帮人,这些人失踪、死亡或者做什么都没有人去追究去过问,我觉得当一个人存在不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无所谓了的时候,绝对是一件挺可怕的事情。当时我就追踪拍下去了,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色影无忌:你使用什么器材拍摄“爱心家园”?为什么使用黑白?

        日越:起初使用的尼康胶片相机FM2,之后就用佳能5D数码相机。我感觉彩色在纪实摄影的影像叙事中有些多余。色彩会影响影像的本质和对影像更深层次的解读。

 

        色影无忌:下一步作品会是什么?

        日越:我下一个纪实摄影计划是《演员》。拍摄一组民间的靠表演为生的人群,环境肖像。用胶片拍摄。

 

 

       日越 简介

 

        原名杨明。祖籍山东寿光,生于山东淄博,现居济南。

        济南图联社摄影师。1992年开始摄影创作,作品倾向纪实。

       摄影作品专题:

       《鲁中 蒸汽机车》《北京新人类》《总在途中》《东营流浪者 爱心家园》《民工都市梦》《方圆四十里》等。

       曾经参加的展览:

       2002年  山东淄博《方圆四十里》淄博记忆摄影展。
       2005年  山东淄博《内心 关注》山东摄影10人展。
       2007年  山东济南《呼吸》山东当代艺术大展。
       2009年  北京三影堂摄影奖展览《临点——中国年轻摄影师看中国》
       2009年  广州国际摄影双年展《看真的·COM》

0
朕知道了~
0
呵呵
玩打地鼠呢?
分享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