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马国彤师兄相识是通过胡黎明老师介绍。“新摄影人”在搞摄影师访谈栏目，想找业内有阅历的，经验丰富的人来分享他们的知识和经验，给年轻人一些帮助和启示。跟胡老师提出后，他第一个就推荐了马国彤。马师兄是胡老师的第一批学生，1992年跟胡老师在外贸公司学习摄影，而我是2020年11月底到胡老师广州的影棚进修了10天，自然就以师兄弟相称。
这篇访谈是从时代变迁的维度切入，通过马师兄的视角向读者展现国内商业摄影行业发展的一个完整画面。也可以说是站在国内近30年商业摄影行业发展的背景下，听这位前辈讲述他的经验和感悟。因为有时间的跨度与沉淀，他讲述的内容是真实客观而且不轻易变化的。
他的语言非常凝练和明确，能听出来是有着丰富阅历的人一直在对职业和人生不断求索。“什么样的人能在这个职业道路上走下去？”我觉得这是给我启示非常大的地方。我能感受到这是一种职业态度。你会觉得做这个行业其实没有捷径，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份业务，尽自己所能。
我认为真正在支撑这个行业发展的人，正是这样的一类人。
马国彤
广州市广告学会广告摄影专业委员会会长
中国广告摄影师专业委员会会员
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2020年荣获摄影界最高荣誉奖第13届中国摄影金像奖
对 话
主持人（曲）：新摄影人主编_曲扬毅
访谈嘉宾（马）：摄影师_马国彤
你的名气和信誉是建立在积累的基础上的
曲：您从事这个行业这么多年，一直在一线，一步一步走过来，想请您向读者介绍一下您从事商业摄影的经历，给想入行的年轻人一些建议。
马：我也希望能帮到新加入我们这行的或者有志加入我们这行的年轻人。
曲：那我们就顺着往下聊，您看可以吗？
马：可以，没问题的。
曲：之前与您沟通时您谈到您经历了国内商业摄影发展的4个阶段，您能介绍一下是哪4个阶段么？它们的主要特征是什么？
马：首先我的说明我的经验只是在广东地区，其他地区的话不一定，因为广东这边的出口、对外的贸易会比较发达一些，我不知道内地是不是这样子。
曲：我们谈的不是时尚摄影，产品摄影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即使有地域差异，它的服务的对象和内容是一致的，所以您谈到的经验完全可以起到一个样本作用。
马：对，产品摄影基本功能就是促销。第一个阶段是跟胡老师在进出口公司学习和工作，第二阶段自己去开公司了，第三个阶段是从传统的菲林年代去进入数码年代的时候，最后一个阶段是现在的电商时代。
“ 不串味” 马国彤 作品
曲：您能展开介绍一下么？
马：第一个阶段跟胡老师在外贸公司工作对我来说是一个学习阶段，是传统的一个师傅带两三个徒弟这样子，主要是为我们自己系统里面的进出口公司产品拍摄。
大概用了5年的时间跟胡老师打基础，是从无到有的阶段。胡老师比较严格，我跟他学到很多东西。包括他对工作的态度，敬业精神，还有具体的工作流程，拍摄前期要做什么，过程中要做什么，要注意什么问题。还有用光，器材的使用一些硬技术的学习，为我第二个阶段出来做，打下了很坚实的基础。基本上学完了那5年，我们出来做中等难度的工作没什么大问题了。
曲：您在第二个阶段自己出来创业，所面的主要挑战是什么？
马：第二阶段就是积累你的客户和你的信誉，你的口碑。在创业的这个阶段是要守得住。我也是跟胡老师学到他对拍摄的态度，我接到的每一个活儿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要把它做到最好。一开始出来不可能一下子就有高端的客户给你做，都是从低端客户做起。我们是专业摄影师有一个职业素质在里面，不管客户给的价钱多少，我们呈现给客户的一定是最好的。让客户变成你的朋友。
现在很多新出来的，他们会看到价钱就说，这个可能价很高，我就下点功夫，那如果是价钱低，我觉得没有什么附加值，就随便去应付那种，那客户能看得出来。
“4g快乐盛宴-手指篇” 马国彤 作品
曲：将客户变成朋友。
马：对，有些客户可能会介绍大公司的朋友给你认识，我就是这样去认识新客户的。那个年代推广只能是在百度，一些工作室排名的竞争，我也试过但效果不好。
还是我的原始积累的那些客户，有些甚至20几年的朋友都一直在。因为他知道你给到他的肯定是你最好的东西，而且能达到他的要求。如果得到跟4A广告公司合作的机会，第一单你做好，那肯定后面就陆续有来了。不然你第一单就做砸了，肯定是口碑就没有了。你的名气和信誉是建立在积累的基础上的。
现在推广的渠道多了，比如抖音，还有其他方式，我觉得最主要还是你的实力要在。
曲：到了第三阶段，数码摄影的时代，您感受到了那些新的变化？
马：数码让摄影工作变得更直观了。以前我们要用传统的用宝丽来，等冲片，等扫描出来才知道结果，现在直接来，工作效率提升了很多。以前客户只能看你的宝丽来，看不到细节，比如产品金属面的细节在宝丽来上是看不出来的，跟成片出来有一定的差距，返工会增长工作的时间。现在数码能把一个局部放的很大，看到它的细节变化，大大降低了工作失误率。
另一方面跟客户沟通变得更容易了，即便客户跟现场也可以通过网络的方式。我们现在经历的电商时代，如果没有数码时代打下的基础，是没办法想象去为电商服务的。
“美的冰箱-鲜鸡篇” 马国彤 作品
曲：在数码时代，您主要的客户是广告公司，由他们出创意，您这边主要负责执行。那么到了电商时代接触的客户已经变成直接的厂商了。这样对于摄影公司来说又多了一层要求，已经不仅是拍摄方面了，还有创意和后期，这否是是一个新的挑战。
马：现在大部分情况我们需要直接面对厂家。首先要竞标。竞标你需要有资力，要把你的团队展现给客户证明你有能力去做。团队中策划，拍摄，修图都要有。你要竞到年度标，才能进入供应商的名单里面。你进入他们名单里面不等于是给你做，有一些大的单是要你二次竞标的。二次竞标的时候你就要去出方案，比你的方案。厂商会去给你的方案评分，主要是技术和价格两个方面。像美的，欧派这样的大企业他们会分两帮人来评分。一帮是评技术分，主要看你的方案和执行力，另一帮是评价格分。
一般的小电商也需要你提供方案，修图，排版，小视频的制作都需要。所以这些人员你都要有，需要一个完整的团队去做这个事情。
是一个团队你就要去管理他。原来我们只是执行公司，那时候就好办，我们拿广告公司创意的稿子，执行上能不能做，然后提点意见给广告公司。现在是直接给厂商提供方案了，性质变了。在时间上也缩短了很多，不可能给你1个月，小的电商可能要1，2天就要出来。从出方案，到执行到完成是很短的时间。所以团队有没有效率，就很关键了。
“华为防水手机-咖啡篇” 马国彤 作品
国内对专业人士认受度低，摄影从业人员水平良莠不齐是拉低行业收费标准的重要原因
曲：当下疫情原因，整个商业环境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化，包括餐饮、旅游、酒店服务等行业得受到冲击很大。您是否也感受到了一些冲击或变化呢？
马：在2020年上半年感觉会比较大，现在逐步在恢复。如果服务的企业生产和销售停顿了，我们肯定是会受影响的。比如2020年上半年我们服务的品牌推出的新品少了很多，但随着经济的恢复，下半年明显感觉活儿多了。
曲：与日韩，欧美商品流通非常发达的国家比较，您是怎么看国内商业摄影的发展水平？
马：你说的是技术层面，还是我们整体行业的？
曲：希望这两个方面您都说说。
马：从技术层面差别并不大，国外摄影师能拍的东西，国内摄影师都能拍。但从整个社会和国内的企业对摄影师的认知方面我们跟发达国家差距会比较大。请国外的摄影师来国内拍同样的产品，支付费用的差异就比较大。
“漂流瓶” 马国彤 作品
曲：您觉得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差异？
马：首先我觉得国内整体对职业摄影的认知度有限。认为这个东西谁都可以拍，其实专业技术是需要很多年积累下来的。
另外我们从业的人员也比较多。在欧美专业摄影师的数量并不多，他们对技术的要求很高，不是全民都去搞。因为从业人员的数量和水平良莠不齐肯定会拖低整体行业的水平和收费标准。
反倒是同行会对彼此有一个更准确的认识，比如这批人里有那些是做的比较精比较专，但雇佣你的企业和客户不一定会认可你。除非你拍一些大件的，比如汽车，对灯光，棚，器材和人要求都很高才能明显看出区别。
曲：我了解到的国外比较知名的商业摄影师会有自己的代理机构，主要由他们来帮助摄影师对接客户，拓展市场。大部分没有什么名气的自由摄影师主要服务于民用摄影，很少能接商业的单子。还有您说的整个社会对商业摄影的认知度也在，大部分人不会想我上来就可以拍产品广告。
马：我觉得整个社会风的风气也不一样，国外对专业人士的认受度是很高的，比如医生，律师，建筑设计师，包括在香港他们的认受度是很高的。在国内你的专业性是得不到社会的认可。
“美珑美利刀-胡萝卜篇” 马国彤 作品
曲：国内的整体情况也在不断改善，比如北京，上海这样的地方大一点医院的专家号几乎很难挂到，知名的律师收费也很高。我相信随着国内商业环境越来越成熟，商业摄影从业人员的水平和收入也会有提升的。当然这里有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马：在广州这边，一些很出名的摄影师都拿过金像奖的，他们收费高了以后，反而处于失业状态。我不知道，北京，上海是不是好一点，广州这边做出名气的摄影师也是根据他们的身价去调整收费，变成单越来越少。广东这边可能商家是比较实际的。
曲：这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有一个市场的供求关系在里面。如果这个行业的平均价格偏低，个人的价格上去以后，那有可能就像您说的，会造成供求关系的落差，结果是没有单做。
马：对。
从事这门职业必须要热爱，能坚持，不要以赚大钱为目的
曲：您能不能从个人修养，技术和寻找就业机会这三个角度给想进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一些建议，帮助他们找到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径。
马：首先进入这行要喜欢，有兴趣才行。对于大部分商业摄影师来说不是赚大钱，而且还是比较辛苦的，工作时间是不稳定，当你单比较多的时候工作时间会比较长，有时候是很枯燥的重复的工作，比如电商多是重复工作，就好像机器一样，就是那几个拍摄角度，不是每一单都是有挑战性的工作。
另外是你必须坚持，不要以赚大钱为目的，你要抛弃这个观点才行，才能做这个。
先把基础打好，你的知名度，你的信誉度，这个东西要积累，还有你技术实力要过硬，你的技能包要多才行，不然真的给到你，你上去弄不了，那就很丢人的。
“美的冰箱-肥猪篇” 马国彤 作品
曲：您觉得对于新人应该如何进入职业摄影这个行业？
马：现在的年轻人很多是大专院校里面经过培训出来的，理论应该不缺，缺的是操作的实际的经验，特别是静物摄影要经过长时间的去打磨。最好先去比较出名的或者是比较有名的大的公司去做学徒也好，去实习助理也好，先去感受一下，就是他们是怎么做的。动手能力除了打光以外还有一些手工自己要加工的东西，比如做一些遮光的东西，或者一些拍摄道具。在做的过程中找到自己的不足，哪些是我现在缺的东西，就是把这个东西补上去。不到那些大公司里面做的话不知道究竟你多少斤两。
我那时候跟胡老师学，他说了一句话我到现在都很受用，就是光是要经过修饰的，不能说直接我就一个标准，或者一个什么东西，你要想用的比较好的话，那肯定是要动脑子，然后还有一个是多方面的去摸索。这个不行，我有没有另外一种方法，就要经过时间去磨的。
曲：静物摄影是一个需要精雕细刻的工作。
马：对。那打磨的话你肯定要很多案例给你去做，去实习，去反复的演练。如果能做到，一件产品拿在手里，脑海里面知道怎么打光了，光位在哪里，等于是我拿到创意方案我知道怎么做这个东西。
“鲜活每一天-蘑菇篇” 马国彤 作品
曲：不单从理论上，从实践上要具备过硬的执行力才行。
马：对，理论要跟实践相结合。
曲：还要有解决问题能力，这些都是要从实践中去体会的，不是靠想出来的。
马：跟客户的沟通，客户提出的一些问题我们怎么去面对，有合理的不合理的，我们怎么去面对，怎么去解决，这个就是你要在实际工作中去积累的，不是说你一出来就OK的。
曲：如果有年轻人决心从事这门职业，想去比较好的摄影工作室应聘，您觉得他们在应聘过程中要注意点什么？
马：第一你的履历要做好，是否有除了摄影之外的技能，可能是你对一些修图的软件，视频的剪辑有一定了解，或者有一定的技能更好，这是第一个。另外一个是看你在校的作品，我会看一下你现在达到什么水准，能有自己想法作品就更好了。然后我看到你的主动性，你的能力，可提升的空间到哪里。
另外你要表现出来不要太在乎待遇，很多时候有一些年轻人过来应聘，我要多少多少，我是哪个名校毕业的，这个基本上是否掉了。你要应聘的话，首先你对这个工作是热爱的，想来学习东西，能为以后的工作或者自身的能力得到一些提升，在这里是学习为第一目的。我觉得就是以前的老话，吃苦耐劳，对这个工作没什么怨言，比如加班。因为在我们这里在大多数的摄影公司，不加班那些基本上是死掉了。
“华为 公用电话篇” 马国彤 作品
曲：需要对这个职业有高度认同感。
马：对，你要专注于工作，不要受太多的琐事或者你个人的一些事情干扰。我觉得你可以发展，能留在这里，我们作为企业会提供很多机会给你，包括你的能力的提升，另外一个是知名度上面的提升，对企业比较忠诚的我们就提供机会。
曲：会选择性的培养人才。
马：我要培养你，你得有培养的前途才行啊，不能说你说做两天就走，我怎么会培养你呢？一些很浮躁的年轻人我是不想要的。这里又不好，那里又怎么样子，哪间公司会比我这里好，待遇比这里好，眼光就着重在我现在能拿多少钱，待遇是多少，我觉得这个很难去做。因为做摄影师助理一个是苦，一个是钱不会多，一开始的时候都会这样的。应聘摄影师助理不要对待遇期望值太高，另外就是他的着眼点要放在这间公司能不能提供更多学习提高的机会，这个是关键。
曲：您的建议非常中肯，听了您的这番描述，让我们对商业摄影这门职业有了更全面清晰的认识。非常感谢您的分享！
跟马师兄交流，感觉非常踏实和靠谱，没有一点儿花哨的东西。这是能够在这个行业深耕的人的一个普遍特点，内心自然会产生一种认同感。
也希望读者能从马师兄的语言中体会到他的这种态度。就是很踏实，很真实，同时也带有一种职业人的自豪感在里面。当你真正了解了职业摄影这门职业还能很有热情地去从事这个行业，这就是对待一份职业成熟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