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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 | 张曦:我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摄影师

色影无忌
采访丨王烨 撰文丨张希
黄斌
2019-05-14

 雪茄、哈雷、银饰。

他浓重的男性荷尔蒙,以及难以撼动的气场,犹如一团火一样。让人一打眼,就想起“大哥”两个字。熟悉张曦的人,都说他霸气外漏。

“我希望跟我有关的东西都带着我的气息。”

张曦,1978年出生,云南人,中国知名商业时尚摄影师。

17岁入行,24岁来北京闯荡。从一无所有,到牢牢占据一线地位。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商业摄影市场里,摸爬滚打了20多年。在这段时光隧道里,摄影师们有的转向,有的隐匿,有的试探,也有的迂回。但张曦,却选择了坚持,并将曦烽社,变成了和自己一样霸气而又不羁的“江湖”。

“摄影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张曦的工作室,在北京798。

“我喜欢去影响和感染志同道合的人。”

三辆复古机车,一堵明星照片墙,以及需要仰着脖子才能看到的“曦烽社”logo铝板。“工作室最高6米,这块板子做了5.5米,但我还是觉得做小了。”

这套庞大的loft,两层。一层被切割成5部分,进行多类别的商业拍摄。二层则是张曦的办公室,高挑宽敞。你站在二层,就能俯瞰整座摄影棚。

坐在这个摆满了胡军、吴彦祖、张震、韩庚等一线大牌摄影作品的办公室里,张曦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张曦用了“极其排斥”四个字来形容小时候对于摄影的感受。

“我爸热爱拍照,他是慢性子,我是急性子。那会儿给我拍照,老式的美伦达,光对焦就得几分钟。可我在这几分钟里,还不能动,内心暴躁且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就得挨揍。你能想像出,那会儿,我多恨摄影吗?”

1995年,家里人为了他有份安分的工作,也为了让他继续父亲的梦想,把17岁的他,推荐到了昆明“现代经典”影楼。

怀着干两月,对付一下家人的心态,张曦就去了。但他融不进这个工作圈子,“我上班就上班,下班就走人,不跟他们接触。”

张曦作品

直到他遇见台湾摄影师张世豪。

“他算是我的启蒙老师。”同样喜爱骑摩托车的两个人,迅速混熟。下了班,张世豪拉着张曦去打台球,“我教你拍照吧。”两月,张曦就成了正式摄影师。随后,他迅速在昆明影楼圈成名,甚至有摄影师特地跑来观摩他拍照。

直到有一天,自信心极速膨胀的他,碰到了两个科班出身的摄影助理:“张老师,这个灯的色温是多少?”一句话,把他问懵了。“真是一问三不知啊,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紧接着,家庭聚会上,老人要拍全家福:“哟,我们的大艺术家,快给我们拍个合影。”刺耳的“艺术家”三个字,在实为快门工匠的张曦听来,真是扎心。

于是,张曦崩溃了。

张曦作品

“我觉得,我跟摄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婚纱影楼,就像流水线工厂。摄影师,就是流水线工人。你不需要懂摄影,你只需要流水线工作就好了。”这个想法,让他干到1998年,就不干了。这也意味着,他放弃了在1996年就月薪过万的收入,以及一帮可以招呼的小弟。

此后,他跟着一个做广告摄影的朋友,学了一段时间,也算是摸到了些摄影的门道。也隐约知道了当时最富盛名的商业摄影师——娟子。

那,要继续干摄影吗?

可拍静物,不适合他的急性子;做摄影记者,他又觉得太苦;回影楼,他又不甘心。摄影,像是对他关上了大门。

于是,他真退出了,在夜店做了几年组织演出的工作。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张曦,你去北京!”

2002年,大年初三,母亲中风。送去抢救,在重症监护室,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张曦,你去北京发展!”

她的一句话,让张曦命运出现了转折。“我妈是怕我学坏吧。我在昆明的发小,都没个正当职业。她是怕我毁了,就希望我能出来闯闯。”

于是,24岁的他,成了北漂。

张曦作品

“当时,我到了北京,就想着去‘黑冰’摄影工作室应聘,他们在新街口。我就坐着机场大巴,到了西单。沿街找了个半地下的出租屋,先住下。”

黑冰,这个由岩溶黑、畏冰、老三组成的名声显赫、风格前卫,且骑摩托留长发、玩摇滚的摄影工作室。在那个中国时尚业迅猛发展、中国时尚杂志最辉煌的时代里,1996年的他们,就已经在用大画幅拍《时尚COSMO》的封面了。可以说,引领了一个时代。

“但,他们没要我。”至今,张曦都“耿耿于怀”。

伴随着挫败感,张曦迎来了人生最低谷。“来北京以后,我也不跟谁交流。东西南北,我都分不清。出门问路,人家说往北走,前面路口奔西。我压根就听不懂,特别懵。”另外,人生地不熟的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没有钱的他,也不敢跟伸手管家里要,因为母亲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还在重症监护室。“我倒了6张信用卡,才撑过了那大半年。”

人情冷漠、交通不便,是张曦对于北京最初的印象。虽然秉着过完年,再也不来北京的念头,张曦还是在临走前,抱着留一手的心态,去应聘了一家摄影学校的老师。对方一句“你回去准备准备,过完年再说吧。”结束了这场面试。

张曦知道这是托词,但也知道这是根稻草。

“我似乎摸到了一些东西”

推开门,母亲虚弱的病态,让他瞬间留下了眼泪。

“我妈1949年生人,那年刚54岁,但皮包骨的样子,像个70岁的老人。她偏瘫,坐在轮椅上。头发全白了,脸上也都是皱纹,我心里难受。”于是,张曦生出了再回北京的念头。“我妈,是我人生的一个遗憾。我自小就淘气,后来她也没享上我的福。如果爸妈不希望我留下,那我还是回北京。”

然后,他就做了一件现在想想都不可思议的事儿。

张曦作品

回到北京,只有培训学校当老师的那个机会。于是,他去新华书店,买了30几本摄影书,3个月,除了吃饭、洗澡、上厕所,就没出过屋,直到手写出了一本厚厚的教案。“那会儿,我妈妈虽然是偏瘫,但她意识清楚,我经常请教她怎么讲课,怎么写教案,她也非常耐心的教我。”

就这样,2003年4月,带着这本手写的教案,以及在昆明几组新拍的片子,张曦杀回了北京。

没人能拒绝那本手写的教案手稿,顺理成章的,他成了老师。但正巧赶上了北京的非典,学校放假,他在家也没事儿干。于是,那会儿他就琢磨着要不要试试给《人像摄影》投个稿。“那会儿,人像摄影师想出门只有一个渠道,上杂志。而且,还得是《人像摄影》。”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他联系上了《人像摄影》的策划总监宋厚芳。在西单的某个政府大楼里,隔着一道玻璃墙,他把自己的作品递了进去,聊了一个多小时,对方只说看看吧,就结束了。

6月,非典过去了。《人像摄影》,发表了整整8P张曦的作品。整个学校,炸了。这一战,让他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是的,名气。

“用充分的条件去展示自己真实的东西,是我认为好的创作,当然也是我喜欢的。”

而后,他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白天讲课,晚上拍创作。一礼拜,至少熬2个通宵,并且把所有的工资都花在了拍摄上。周末,就拿着2-3组作品去找宋厚芳。

“瞅一眼,能发表吗?”

这位策划总监,虽不是摄影师,但对整个摄影行业以及摄影史都有独到的见解,给予了张曦很大的帮助,并在后来成为了他的摄影导师。

每次跟宋厚芳聊完,张曦都热血沸腾,而后回去继续拍。

“每个月,至少会有10组片子,送到她那里。6月以后,每一期都有超过我10P的照片,还有好几期封面,期期都有。“这让当时只有25岁的张曦,用了两三年,就在摄影领域有了极大的成长。

2005年,张曦又拿出了娟子的片子,“我就想试试,我有多大能耐。我自己花钱,买最好的相机、用最好的灯、找最好的化妆师、请最好的模特,我就不信,我比不过她!”

一整年,张曦都没工作,就打比赛。最终,拿下了2005年的“人像十杰”。

可是,他却再次崩溃了。“我把我的作品和娟子的作品放一起,狗屁不是。我那么努力,花了那么大代价,拍出来的作品,跟人家还是差那么远。”此时,他又一次清醒地看到了自己与娟子的差距。

摄影,不仅仅是技术,生活的沉淀、眼界、观念,这些才是一个摄影师的精髓。一把火,他把自己拍的胶片全烧了,他觉得这辈子都不可能超越娟子了。

“毁灭本身就是一种重生,无论过去多辉煌或者不堪,活在过去就等于死亡。”

“莫名其妙”地混到了时尚圈

2006年,即便手握非常好的工作机会,张曦也仍旧想放弃摄影。后来,在家人朋友的劝说下,他才重新回来。

“那会儿,因为我不想做人像,就去做了广告。”2006年,他成立了北京曦烽视觉摄影有限公司(北京曦烽社的前身)。但没有任何广告拍摄经验的他,抓了瞎。

张曦作品

“你知道最难的是什么吗?你去谈客户,客户问你一句话:“你都拍过什么品牌?”你就傻了。什么都没拍过,人家凭什么把片子交给你?”两个月,公司一分钱没进账。

后来,还是他手下的两个摄影师,做了一个名为“峰摄影”的婚纱摄影,在网上一炮而红后,为张曦赚下了第一桶金,并支撑住了整个公司。但公司是公司,峰摄影是峰摄影,两者,没关系。

也是在这两年,张曦接触到了时尚杂志。“2006年,《风尚志》创刊。那会儿,时尚圈并不成熟,人特别少,也不认识摄影师。正巧,我的朋友在《风尚志》做时装编辑,就引荐了我。”

“拍杂志?没玩过。一开始拍,特别难看。后来,我慢慢研究,大量的看国外的杂志。各种试,挺好玩的。”就是这本拍摄频率超高的双周刊《风尚志》,让张曦拍到了明星,拍上了封面。

“我第一个明星,是佟大为。简直了,我跟你说。第一次拍明星,手心儿里都是汗,话都说不利索,真的。”就这样,随着片子越拍越好,越来越多的杂志以及广告找到张曦,张曦就莫名其妙地,混到了时尚圈。

“摄影沾染了时尚的风潮,也能够记录和展示这个时代人们的生活和风貌。”

但其实,此时的广告拍摄量并不足以支撑公司的运营。不巧的是,公司还途生变故。

“我的合伙人要跟我分家。而我跟他最大的冲突在于,他把工作室当公司看,老板员工上下级分的很清楚。我则是社团的概念,这也导致了,那两年,我除了拍点广告就是在家打游戏,很颓废。”

分家后,峰摄影离开,公司只剩下了极少的人。

“我一直在等那个人”

“都走了,这让我挺伤心。”

张曦在那四五年的时间里,带出来很多摄影助理。70年代生的他,一直坚守着中国的传统观念。“比如大我几岁的人,我见他永远叫哥,不会直呼其名。因为我觉得这是一种礼貌;另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特别认。”

“很多孩子来我这里应聘时,说的天花乱坠。呆一阵子后,这人莫名其妙的就跑了。特别不负责任,工作以及交接都弄的很麻烦。后来,我想,那我就不招助理,招几个学生试试。”

于是,2009年,公司正式更名为“曦烽社”,开始做培训。

“如何让自己的精神光芒在作品里闪耀,如何用镜头为自己说话,这才是我真正想传授给学员的东西。”

早年来北京,举目无亲,漂泊无依;玩摇滚,留长发的黑冰情节;以及培训机构做老师的这种种经历,都促使着他完成心中的这个念想:“我做曦烽社,有很多情怀在里面。最大的初衷,是想帮助来北京的这些怀着梦想的孩子,出名,出好片子。大家因为热爱摄影,聚到了一起。”

十年,从曦烽社走出去了2000多人,他们虽然没有血缘,但却像是一家人。

“在这里,我把我爱的哈雷、银饰、纹身、摇滚.....种种都搁进了曦烽社,让它成为一个有坚持有态度的社团。我特别喜欢用中国式的方式来表达一些时下流行的观点,包括我的学校,当然也包括我的作品,都有传统中国的精神在里面。“

在这里,大家兄弟相称,“很多老学员在外面,都会以曦烽社为荣。而且,在五湖四海他们都会自发地组建自己的圈子,互相帮忙,共享资源。这也促使我想把曦烽社做的更好,把这个‘好’传播给更多的人。”

“我绝不相信朝九晚五的死规定能培养出艺术人才,人才的共性是疯狂和偏执,勤奋肯定是不足以锻炼和成就他们,充满侵略性的挑战才是他们不可或缺的历练。”

“我在曦烽社,一直想等一个人,像我当年只身闯荡北京、肯花3个月写一本教案去应聘的人。我想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个年轻人。

7月1日,张曦将出任中央美术学院-色影无忌“商业摄影师高级研修班-时尚人像摄影班”核心课导师。

你想成为张曦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吗?

编后

张曦 精彩语录

在张曦的眼中,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故事的存在,是最丰富和最具变化性的。因此人像摄影也是摄影当中最有意思、最值得琢磨的。

“人是摄影中最有魅力的存在,人的情绪和神情在不经意间的一瞬最有魅力,而这种瞬间通常出现在被拍摄者以为你即将放下相机的极其短暂的时刻。我很喜欢拍摄这样的瞬间,那种真实感几乎可以冲破相机直接甩在脸上。”

“一个300斤的胖子进来说:你能把我拍得瘦一点吗?我会说:不可能。摄影就是一种直白的影像力量,不加修饰的。什么叫美?真实的东西一定是美的。摄影是很主观的。如果我来拍(300斤的胖子),男的,扒光,坐那儿,全部亮出来,满脸抹上油,嘴巴里塞个鸡蛋,一副怪诞的形象就出现了。我觉得这就是美。”

“我对自己按下的每一次快门负责,把自己的所想所感所念毫无保留不加修饰的用镜头语言去讲述,内容就是关于社会关于生活的认识和理解,是一种照射,像穿透屏障的镜子,看到拍摄对象内在的真实。”

2017年,张曦联合《时装》杂志社在北京举办了以“燬”为主题的个人摄影展,他在摄影创作中的自我意识在这次展览中进行了集中的表达和体现。

“影展对于我这种战斗在一线并且绝对算是高产的摄影师来说,更像是一种游戏,但游戏中是有内容的,我想表达的就是那段时间的一种心境,一种内心的自我照射,将意识里的一些东西用摄影的方式传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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