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发现之旅“发现中国新锐摄影师”甘肃站第二期推出摄影师宋晖。
在说宋晖之前,不得不说一下兰州。
“在广阔的中国版图上,兰州就是中国的心脏”。兰州的文化人和正在学文化的人都喜欢这样看着地球仪来定位兰州,这种感觉就相当于一颗卫星定位系统,你需要动动鼠标,在顷刻之间进行视觉俯冲,穿过层层云雾和山川地形,最终精确到那个点上,然后思维扩散开来……这种幻想让兰州人倍感幸福,他们乐于沉浸其中。
从兰州走出的诗人唐欣曾经在他的诗歌《我在兰州三年》中这样描写兰州:“……也有人写诗,自命不凡/也有所谓名流,不可一世/我亲眼看着他们倒下去/我发现谁都可以站起来……好些少女操着方言/多半小伙藏着凶器。”
这是很多年前的诗歌了。这或许也是很多年前的兰州吧。
而湖北诗人小引曾经因为兰州,写出了那首著名的《西北偏北》:
“西北偏北/羊马很黑/你饮酒落泪/西北偏北/把兰州喝醉/把兰州喝醉/你居无定所/姓马的母亲在喊你/我的回回 我的心肺// 什么麦加 什么姐妹/什么让你难以入睡/河水的羊 灯火的嘴/夜里唱过※※※ 做过忏悔//谁的孤独 像一把刀/杀了黄河的水/杀了黄河的水/你五体投地/这孤独是谁”。
酒气、羊肉、宗教、刀子、泪水、诗人、摇滚乐队、摄影师、畅销书作家、幻想者、去往西藏和青海的中转站……这是一座被凶险的气氛和复杂的文艺喂养的城市,兰州的真实与兰州的虚妄在某种程度上难以分辨。
摄影师宋晖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他说“兰州是这个兀自不停旋转的行星上的一个污点,或者一处光亮。”长居于此,他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奇异的兰州:打理得不怎么干净的马在无名建筑前蹭头挠痒,形单影只的黑猫从城墙下面安静地走过,长发低垂的小伙在暗夜一言不发,有人发飙,有人旁观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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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宋晖:
我觉得杂乱的环境对拍照而言没什么不好
色影无忌:你什么时候开始动手拍兰州的?
宋晖:2005年有个朋友买了个数码相机,我借来玩,突然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就开始用这种方式记录和观察身边的世界。2006开始有意识的拍摄兰州,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游走。拿起相机后,感觉自己的身份有点变化,像是变成了一个观察员。
色影无忌:市场那么杂乱,其实是很多摄影师不愿意去碰的地方,你怎么想到去拍?
宋晖:去拍市场,是偶然产生的一个念头。2009年的一天,我和媳妇呆着无聊就骑车子去一个从没去过的街区转悠,那里距离我住的地方也就几站路,但是给我一种很强烈的陌生感,仿佛来到了另一个城市。从那起,我开始有意识的观察这个城市里我所不了解的地区和场所。因为几乎不买菜做饭,楼下的几个批发市场对我来说都是很陌生的环境,就去拍了。市场里充斥的混乱嘈杂和生活气息让我很着迷。其实还是想去了解跟自己不同环境和状态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我对这个一直很感兴趣,可能和青少年时期一直生活在相对封闭的环境有关。
我觉得杂乱的环境对拍照而言没什么不好。在复杂的环境里,要求摄影者更加专注,而且在那种环境中,人的状态表现得更加真实。
我用这种方法来认识那个意识深处的自己
色影无忌:但在《奇异运行》里,你的镜头很简化。
宋晖:如果说《生于市场》是对外部世界的观察,《奇异运行》则更像是内心图景的外化。
我相信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奇异运行的世界,我指的是那种神秘的氛围感、幻觉、恍惚的记忆之类的东西。把这个隐秘的、难以描述的世界用画面的方式释放和呈现出来,最直接的方式是绘画。从摄影的角度来说,这种内心的运转一定会投射在现实中并且对外界造成某种影响,把这种微妙的反射直接截取下来,只有照相机能做得到。在我看来,这是摄影最美妙之处。
它为什么看起来简化,这可能是我心里那个投影机的倾向吧,呵呵。佛法说,相由心生。
色影无忌:两组作品,哪个更早?
宋晖:《奇异运行》更早,差不多2005年刚开始拍照片的时候就一直在探索这个主题,到现在还在继续。《生于市场》这个系列是今年开始拍的。
色影无忌:“奇异运行”这个说法有点“星际叙事”的感觉,一种奇异的运动状态,而且你的作品里的情景都基于日常。你怎么看这种反差?
宋晖:通过捕捉日常生活中出现的异样场景,我内心深处的一些难以名状的感受得以释放和呈现,并变得确定,我用这种方法来认识那个意识深处的自己。刚开始我并不明白这些照片意味着什么,后来我发现它们其实来自我内心世界的投射,这有点像做梦,但我并不想布置一个梦境的场面把它拍下来。日常生活中自然出现的这些场景,更贴近我的内心。说实话我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些照片会有什么感觉,这的确是一种个人化的体验。当那个场面被拍摄下来的时候,我仿佛感到周遭的空气波动都发生了一丝震颤和扭曲,这让我心襟动荡,呵呵。
我是一个容易恍惚的人
色影无忌:你把兰州比喻为这个行星上的“一个污点”,为什么这么说?
宋晖:怎么说呢,我,还有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对这个城市都有一种复杂的情感。我的大部分同学朋友都离开这里了,包括你,海杰。这里像是一个没有希望,逼着人逃走的城市。每天看到它的脏乱、落后、野蛮,又每天在这里衣食起居,而它有时也显得温暖动人,就像是一个家庭。我们常常用一种批判的眼光来看它,兰州污染严重、生活贫乏、民风粗犷,所以说它是一个污点,但是在那些温暖和满怀希望的时刻,它又充满了光亮。
色影无忌:在你的作品里,似乎可以看到那种奇异的、粗粝的、甚至有些恍惚的东西。
宋晖:在日常生活中,朋友常说我一到晚上就显得恍惚。我是一个容易恍惚的人。那些奇异粗粝的成分,一部分来源于我的内部,一部分是自这个城市。
色影无忌:你的镜头里,有你的那些放肆的朋友,也有那些路人,你拍两者在状态上会有差别吗?
宋晖:对我来说是一样的。即使是和朋友们在一起非常热闹的场合,拿起相机,我就变成了一个观察者。
人们更多的时候还是依靠着旧时代的观念生活
色影无忌:你看了那么多电影,你觉得哪些电影对你的拍摄影响比较大?
宋晖:的确,电影对我的拍摄影响很大。我喜欢一个美国电影《high art》,几乎是因为看了那个电影,我才意识到摄影也可以是一种如此具有现代感的艺术形式。其他的像日本和俄罗斯电影中常出现的静态长镜头凝视的风格我也很喜欢。
色影无忌:提到兰州,不得不说一个人,之前的乐评人颜峻,他曾经说兰州就是中国的“西雅图”,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宋晖:没去过西雅图,只知道那里出现了科特科本和grunge音乐。但是说起兰州,我感觉这里更像是生猛鲜活的城乡结合部,也许是因为我住在雁滩吧,呵呵。一切都在剧烈的变化和动荡之中,过去那种怡然自得的小城生活飞快地消失了。现代化进程像是勒在马头上的缰绳,不停地催你向前冲,很多变化和割裂显得荒谬、滑稽,也让人难过。现代城市文明还没有在这里建立起来,人们更多的时候还是依靠着旧时代的观念生活,这里面也包含了一种让人感到温暖的记忆。年轻一代不同,他们天生具有更加广阔的视野,对现代文明的渴望也更加强烈。曾经的那种死磕式的另类地下文化已经成为过去,正在被一种更加自我、平和的多元化倾向所取代。
新锐就是还那些还没有完全进入到大众视野中的独立创作者
色影无忌:其实从你的角度来看,我们都是“生于市场”?
宋晖:从我们小时候打酱油的门市部到今天的大型批发市场,我们是这个国家市场化进程的亲历者,市场、交易、买卖关系已经深入每个人的骨髓。从那个耻于谈钱的年代,到物质至上的商品经济时代,再到刚刚开始萌芽的多元化的未来,市场是我们每个人成长和蜕变的外界环境,并且已经内化到我们的内心。有句俗话说,每个人心里有杆秤。过去这是说良心和道德,现在的人们已经接受了用金钱和利益来衡量取舍。从这个意义上讲,市场化在上世纪90年代以来彻底改变了我们生活的面貌。
色影无忌:你怎么理解“新锐”?
宋晖:新锐就是还那些还没有完全进入到大众视野中的独立创作者。他们的努力不是为了颠覆传统或者创造潮流,而是以个人判断和表达为出发点,对自己进行的探索有比较明确的认识和坚持,不为主流标准所动,有点像音乐领域的独立音乐人。谈到这个,在兰州还有很多有想法和实践但还没被发现的新锐,我这组照片的背景音乐就来自一个年轻的电子音乐人Dumb X glooM。
关于宋晖:
宋晖,1974年生于兰州,祖籍浙江,在咸阳跟祖父母度过了童年,1981年回到兰州。1987年至1993年就读于兰州一中,1998年从西北民大外语系毕业,在兰州市商务局工作至今。
2005年开始利用业余时间拍照片,参与和组织策划了一系列本地摄影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