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发现上海"系列访谈和影展
上海是一座特立独行的城市。
甚至有人说她是最不像中国的中国城市。著名摄影师刘香成用一本沉甸甸的画册《上海:1842-2010,一座伟大城市的肖像》尝试图释她的前世今生。但是即使500多个页码上千张图片也不足以完全涵盖这座城市的历史、风雅、市井和迷幻。因为上海的不可琢磨,也让她获得了"魔都"的诨名。
在"魔都"里诞生的摄影师,自然无法逃避的裹挟在这城市的奇异漩涡之中。来自上海的摄影师多多少少的带有一点点特立独行的气质。相比较北方的摄影师,他们的作品更像"海派清口"那样理智之下的冷幽默。
色影无忌的影像发现之旅将推出"发现上海"系列访谈和影展,让我们看看周旋在"魔都"的摄影师如何给我们带来一个不一般的大上海。
“发现上海”系列访谈第一期推出摄影师熊小默
熊小默是一直从事媒体行业的上海摄影师,现任《周末画报》iWeekly编辑总监。圈里的朋友总是尊称他为"熊老师",其实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个称谓有些戏谑的意味,因为熊小默实在是个活宝,只要有他在的聚会一定不会沉闷。他的思维极度跳跃而且总是妙语连珠,经常让旁人笑的前仰后合。但是观看熊小默的摄影作品却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他所记录的夜上海,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陌生而又放肆的释放着这个城市丛林的吞噬力量。这个没有人迹的寂寥景观是否是熊小默心性的真实写照?下边还是来听他自己的说法吧。
熊小默在网络上被误传了很久的“时代周刊封面照” (本图由《外滩画报》覃斯波拍摄并做后期)
色影无忌:你的照片登上时代周刊,给圈里朋友的开了一个大玩笑。当你知道有人认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熊小默: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儿。开始我并不知情,当天我正在都江堰的无名河床中拍照,晚上木格开车带我回到成都,才发现这张朋友恶搞的照片在微博上已经转载数千次。毕竟当意识到自己被数以千计的有名有姓的人抬到一个高度时,再没有危机感的人也会察觉到无法脚踏实地的心悸。可后来又想,这的确也是很有标本价值的恶搞,从起初的三两好友之间的图形揶揄,最后变成了一场以讹传讹的信息暴动。与其他可以在微博神速传播的事件类似,"熊小默"在其中并不是作为一个自然人被转发的,在观察中我深刻感觉到拿着鼠标的人往往是不求甚解又不假思索。曾经担心我会无端遭到同样数千次的对于"虚荣"的口舌惩罚,但是后来就没有这种不安--只要自己没当真就对了。
色影无忌:形容一下你自己的脑组织吧,为何总会冒出来各种奇怪的想法?
熊小默:我觉得我鼻梁以上部分也许是一份遗产,来自祖先和旧世界,在我出生时候获得。我的确常有很多灵感,有些让我觉得并不来自我,而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不是什么自我吹捧,甚至我会因为自己只不过是"妙手"而感到沮丧。因为如果我不能把灵感以机械的形式确定下来,而"单靠直觉和和冲动来领悟图像准确传递信息的可能"(John Szarkowski语),我一定会有愧于拍照的一天。
色影无忌:你所拍摄的夜景照片冷冷的有些孤独感,和你所谓的"人来疯"气质有些相左,你觉得你的人格是分裂的吗?
熊小默: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撒谎,所以我请求跳过。
熊小默作品
色影无忌:老实回答,你独处时的冷静和Party时的"闹腾",哪一个是装的?
熊小默:我也会常常问自己有点类似的问题,但是对于一个21世纪社会人来说,诚实回答是很需要胆量的。而我又不是那么勇敢的,足以担当任何回答的人。
不过另一个问题会是,独处时的"自己"和party时的"众人",哪一个会是通常情况下更容易遭遇欺骗的呢?
色影无忌:安静和"闹腾"哪个是你更渴望的状态?
熊小默:我只希望我看见的都是快乐的。
色影无忌:你本身是学电子出版的,现在又干着完全对口的工作,你觉得摄影是可以让你跳出惯性圈子的一个方式吗?
熊小默:其实应该这么说,内心和梦想才是我们的"惯性圈子",摄影、写作、音乐都是这样的表达。为了支付胶卷、唱片、猫粮和房租,我会乐于在我的惯性圈子的墙外找一个工作,叫作"电子出版"。但是现在我在墙外干私活干了太久,有点耽误了正事儿。
熊小默作品
色影无忌:你当初选择拍摄夜景城市是想用它来表达什么?
熊小默:城市是我最感兴趣的题材,我想把它们拍下来就像我想把它们装进琥珀一样,我想把不真实的"夜如白昼"的背景布加在主景的后面,因为人有时候都需要假象、错觉、骗局的安慰,正如同它们是如何在暗处威胁我们。如果单纯从画面来说,我希望能展现出超现实的,凡人的眼不可看见,静谧而神圣的图像,不需要在摄影技术上撒什么谎,却可以显影出一个非日常的平行宇宙,把真实的装饰成不真实的。
我很怕黑,从小就是,承认这种事情很难为情。拍这些照片的时候,在没人的暗处拍照一呆就是几小时,每次都很折磨。曝光期间也不能开任何灯,不能惊动谁或什么。每天白天踩点,晚上打车或者骑车去完成,算是对自己的征服,也当是每日的修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最后"夜"反而成了我最关心的意象之一,真如果有一天夜如白昼,半夜零点还天光大亮,城市万物真得就像我拍的那些照片一样,我肯定就顿悟了。那时在北京的深夜拍照,也总想着以前看过的阿西莫夫的短篇科幻《日暮》(说的是一个类地行星的高等文明有一天遇到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黑夜,突如其来的恐惧让文明分崩离析),或者胡乱念着保罗-策兰的诗"最明亮时燃烧我夜的情人的头发 / 我送给她最轻的木头的棺椁",都觉得也能壮胆。
色影无忌:你说你的"夜景城市"系列拍不下去了,是为什么?没法承载你想要表达的吗?
熊小默:当我发现大家都把它当成一组"夜景城市"照片后,我决定结束它。我的意思是,有谁会把马丁-帕尔的《Think Of England》标注为"日景城市"吗?我逐渐观察到了自己这组照片表达的失败,观者会被甜蜜的色彩吸引,毕竟它们很"好看",但是我难以让他人感同身受我拍摄时的孤立、困顿与不安。不过我应该会做一本小出版物,给这组名为《如果这夜是勇敢的》的照片做个小小收尾,除了照片之外,会多一些文本。
色影无忌:你会选择换什么样的方式去拍?
熊小默:明显一些的叙述性,更主观一些吧。其实我还没想好。
色影无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你觉得诗歌和照片哪个更能够表达你自己?
熊小默:大学时候就会很喜欢乱涂几笔,但是写在一些很容易弄丢的小本子上,基本都没保存下来。自从移动硬盘被发明后,我现在不时会把随身听带的写字本扫描一下存起来。至于说哪个更能表达自己,也许是诗吧,诗不势利,也不要花钱。
熊小默作品
色影无忌:你拍照片时脑子里会冒出谁的诗?或者你写诗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谁的照片?
熊小默:如刚才提到的:策兰、艾吕雅、拉金、里尔克、聂鲁达……(其实基本都是比较容易背出的那些)。写诗的时候不太会想到别人的照片……
色影无忌:据说你喜欢收藏相机和表,我也曾有一段迷恋收藏老相机,但是后来觉得很困惑,除了占有、把玩之外收藏还能做什么?你怎么看?
熊小默:虽然我不是富二代,也不是白领新贵,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不免会痴迷于复杂机械,我觉得收藏老相机和拍照是完全两码事,纯粹是出于对复杂金属机构的膜拜景仰,对出色工业设计的欣赏。
但表则是另外一回事,表是我们企图度量时间的野心,是人造的时间坐标。我有很多块英国怀表,有些甚至产于乾隆时代,至今还在计时。可我从没觉得我可以收藏表,只有表能收藏我,那些产于18世纪的美好东西,在我之前有着无数历任主人,都已经成为了历史尘埃。而我只是支付了一小笔钱,请求这块表将"熊小默"这个名字写在它的履历表中。对于计时器这种有生命和性情的东西,谈论"收藏"和"把玩"是多么地不敬啊!
熊小默简历
1982年生于上海,杂志工作者,摄影师与业余诗人。
作品发表:
《GQ》(中文版)、《新城市》、《Surface》、《凤凰周刊》、《Moloko+》(俄罗斯)、《Here Comes The Night》(西班牙)等。
参涉展览:
2007年 上海 证大美术馆 “1981”联展
策展人:黄玥霖
2009年 宁波 空空间艺术机构 “篝火——中国青年艺术摄影展”2009
策展人:任悦
2009年 北京 国粹苑“平衡 Balance”摄影联展
策展人:那日松
2010年 北京 草场地“Tora Tora Tora”青年摄影群展
策展人:赵赵
2010年 上海 创智天地“小世界”开放艺术展
策展人:李潇丹
2010年 连州 连州摄影年展“这个世界存在吗?”
策展人:费大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