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章翔鸥(网名:大门)正在执行一个名为“爱情保质期”的计划,那就是那些愿意拍合影的情侣,可以带上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到他在温州的工作室拍照,合影形式可以由被拍者自己决定,就拍一张。这张用胶片拍的照片不会立即冲洗,而是要到2016年情人节“爱情保质期”展览上才能看到,那时他会给情侣们再拍一张合影。
这个计划在微博上一发出,就得到数百网友积极响应。对于爱情,或者对于那些正沉浸在爱情中的人来说,这都是一个试验田。
5年之后,这些情侣是继续牵手,还是天各一方,压根就没有再拍合影的可能性?这正是摄影师章翔鸥考虑的事情。
色影无忌:是什么触动你做“爱情”这个话题?
章翔鸥:一直一来,我都对“爱情”充满了困惑。从16岁开始谈恋爱,这20年来,爱情占用了我大量的精力,以至于我常想,如果我不是总这么没出息老这么儿女情长的话,或许我会有把握成长为一个“成功”的人,可惜人生无法假设,一如我永远不能把自己假设为另外一个暗地里我偶尔会羡慕一下的人。
我每次都认真地经历着爱情,但经历得越多,我就越觉得爱情的荒诞和不可知——
我们总是为着一种所谓的“永远”开始如火如荼地厮守在一起,但厮守的过程往往又一再地证明,对方并不是那个可以“永远”的对象,究竟是我们一开始就选错了,还是在过程中把本可走向“永远”的动力提早消耗完了?这是最让人没法弄清楚的事情。
很多人在回顾爱情的时候,都发现原本期待在人生中能够永不干涸的细水长流,在现实中都只能成为尴尬的一段一段,回头想总结它们吧,往往又发现其实没什么可总结的,有时还想不起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却的,是为什么开始觉得它变得乏味无趣……总之,经历了一段时间后,爱情的美好感觉总是会大打折扣,甚至到了无法再继续的情况。
色影无忌:“爱情保质期”计划的名称是怎么诞生的?
章翔鸥:正如我上面所说的,相爱的感觉是有期限的,所谓“七年之痒”也就是这个意思。我不晓得这“七年”的说法是怎么来的,经验告诉我,这个时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规律,短的也许就几周,甚至几天,长的可以有几十年(至于那几十年是始终有爱,还是年岁已长不愿折腾的情况下的相互凑活,可以姑且不计,毕竟能凑活个几十年也是不容易的)。
今天的这个转型期社会更有它的特殊性,原本相对精神化一些的爱情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受到了很大的挑战,一部《蜗居》道尽现实的无奈,不管你信或是不信,也不管你认为它合理还是坚决地反对,我们都得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爱情是屈服于生存屈服于物质的。所以今天的爱情有着更复杂的不可预见性,除了审美疲劳,还有物欲和现实的落差。我在网上曾听到一个年轻人唱到:那个大腹便便的大款抢走了我的新娘……
这个时代不仅对那些刚从大学毕业还显青涩的小伙子和那些本事不大的本分丈夫们来说是个严峻的考验,同样的,对于那些只从青春中获得自信和满足的年轻女孩儿们以及在油盐酱醋中耗尽最美好时光已经青春不再的家庭主妇们而言,这个时代也是一个噩梦。
一句谣言,能让无数的人们走上街头疯抢食盐,这是一个人心普遍缺乏安全感的年代,所有相爱的人其实在心里都有一句“还能爱我多久?”的疑问,不管是问,还是不问,它都是一个切切实实存在的问题。“爱情保质期”其实就是“还能爱我多久?”
我是用“爱情保质期”这种看起来还算浪漫的方式帮助相爱的人们相互提出这么一个问题,虽然五年后的情况不一定浪漫依旧,但我相信,那些愿意参与的人还是很希望地拥有那种如今看来有些古典的“永远”,如此,即便有一天他们的爱情也走到了时间尽头,参加过这个计划的他们至少还可以无比清晰地记得当年的“永远”承诺。我相信所有的人生经历都不会是白白经过的,哪怕一次失败的“永远”也会给各自留下很多有意义的东西。
当然,对于那些保质成功的人来说,事情要简单许多,欣慰之余,请好好继续你们下一个五年吧!
色影无忌:为什么将这个期限定为五年,而不是六年,或者传统说法的七年?
章翔鸥:对于热恋中的人来说,我如果把他们的“爱情保质期”暂定为一年或者两年,他们或许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他们,在他们看来这样的保质期是羞辱他们,太挑衅了,所以必须长点,三年四年又不是个有意思的整数,那就五年吧。当然,六年,七年也可以,但问题是,我当时一下子就决定用五年的时间,那就五年吧,五年也不是个小数字哦,五年前我在干嘛呢?你还能记得你五年前做什么吗?
相对现在很多艺术家花个一年半载甚至几个月时间就完成一个订单式的创作,五年时间算是长了,我愿意花这么长的时间,一来是由于时间本来就是爱情的重要介质,所以我要它也成为我这个作品的重要介质,另外一方面,我一直认为摄影是关于时间的艺术,我希望对时间表达一定的敬意。
色影无忌:具体介绍一下这个计划吧。
章翔鸥:有意来参加这个计划的朋友,通过我的邮箱(zhangxiangou@gmail_com)报名,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后,我会尽快通知他们到我的工作室来,我们会有个简单的交流,还会有个轻松愉快的问卷调查,然后,我就会给他们拍合影。用胶片拍,就一张,然后我会把这个胶卷连同那些问卷封存起来。五年后再拿出来冲,然后联系这些合影者,根据我们之前约定的,对他们有一个回访,根据他们的不同情况到时会用不同的展出方式来处理(所有一切都是免费的)。
色影无忌:那是不是说五年后不能再次合影的情况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章翔鸥:有很多细节是不方便在这里说的,但在这里我可以回应一个最让人关心的问题,就是有人担心参加这个计划很多人在五年后已经劳燕分飞了,所以我最终的展览计划会没法操作。对这个问题我是这么想的,首先,这是一个“艺术计划”,而不是一个媒体活动,最终的呈现和表达的手段有很多的可能,其次,从一开始我就有足够的预案,这是实现这个计划的关键所在。
当然,我很多计划的细节是先为这些不再相爱的人考虑的,五年后依然在一起的人,他们一定会支持配合我的这个计划,而那些分开了的,哪怕心态再好的人,再在那时提醒他们一段已经过去的爱情,也会是个让人尴尬的事情,到时候要求他们继续配合参与这个计划,就会有一定的难度,所以有很多的工作是要做在前面的,前面想周全了,注意到细节了,五年后也就没问题了。
色影无忌:你的预期是怎么样的?
章翔鸥:你是指我对这个作品完成情况的预期,还是指对大多数参与者五年后感情生活的预期?作品的预期,我相信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作品,有公共行为的参与,很直接的主题呈现,不装逼,虽然会有点残酷,但肯定是一种大家早已认同的真实。
如果你让我谈对参与者的感情预期,我其实觉得,对这个计划最感到充满悬念的不是我,也不会是你们,而是那些参与计划的朋友们,而且最让他们有悬念感的,还是他们对自己感情的期待。作为一个开放性邀请公众参与的艺术计划的发起人,原本我很不应该在这里对参与者的感情谈什么预期,何况,你也看到我在前面已经用到了“残酷”二字,可见我的判断是不乐观的,之所以还要做这样一个计划,是因为我像很多有伤的人们那样对爱情充满了疑问,我们都需要一些答案,虽然我们会声称对爱情很是失望,而事实上,在我们越是强调失望的时候,我们往往还是对它充满向往的,也许,我们很有必要通过这样一个计划重新理解或者重新学习爱情。
色影无忌:我看《南方周末》图片总监李楠在微博中回应你:“不在一起不见得就没有爱情,在一起也未见得就还有爱情”,这种情况你考虑过吗?因为它与你的计划似乎存在着一些小的冲突。
章翔鸥:李楠的话很辩证,世间本来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很多人分开了依然深深相爱,有的人在一起了却同床异梦,就如我前面所说的那样,有的人几十年的夫妻是靠着忍耐和凑活下来的,没有什么喜悦和幸福可言。但在普通人的感情生活里,这两种比例都不会占太大,在大多数人看来,相爱的人是必然要在一起的,只有不爱的人才不在一起。我个人还一直认为人和人之间的物理距离是会影响心灵距离的,这也是很多相爱的人离开久了,慢慢的也就淡了的原因。
当然,李楠的话还包括这样一个意思:爱情究竟是为了一个长相厮守的目的,还是为了一个轰轰烈烈的体验过程?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在我的这个计划里,它又不是一个问题,因为但凡认同我的计划,并愿意来参加的人,大都会是认为爱情既需体验又需结果的,起码他们在参与的时候还是认可“在一起”是“相爱”所必须的,既然有这么一个“标准”所在,我觉得你所谓的小冲突是可以被忽略的。
色影无忌:这个计划的执行地点只在温州吗?
章翔鸥:暂时就打算在温州做,一方面是因为作为一个经济发达的城市,温州是今天中国社会的高浓缩版本,被高度物质化的温州人的婚恋观对今天的中国人而言很有代表性,从中国人中取样温州人,再从温州人中取样参与我的计划,这也算是我用自己的作品对当下社会的一个回应。另一个原因是我生活在温州,在这样一个不是很大的城市做这样的的计划,操作性很强,尤其五年后还有一个回访,小城市有很大的便利。
色影无忌:现在有人回应了吗?
章翔鸥:有很多回应了,我的邮箱,微博后台的私信都是应征的信,我正在整理,大约在四月份,我会慢慢地开始跟他们联系。这些朋友当中,有温州本地的,也有很多外地的,那些外地的朋友如果愿意来温州参与这个计划的话,我会大力欢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