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碔(网名:第十个)长年呆在纽约,每天怀揣相机,有时出门街拍,提供给徐静蕾主编的《开啦》杂志的街拍栏目,更多时候是看到吸引他的人、事、物,便随手拍下。正如张碔自己所说,“性冲动是我拍照的动机之一”,其实“性”是广义的,人性被触动时产生的一种冲动,拿起手边的相机便抓下。这就是张碔的摄影之道。
看张碔的照片有种音乐感,单张照片就像一个个跳跃的音符。从私人出发,张碔带来一支散漫轻快的“纽约小调”,很愉快,也很新鲜。
张碔(网名:第十个)
关于主题:照片是很“私”的一种媒介
张碔作品
色影无忌:你给自己的照片起名叫“私”,怎么理解这个“私”?
张碔:我并不关心那些所谓的人文关怀,环境保护,生态平衡或政治理念。我把自己归类到“自私”一栏。
我拍照片的动机很简单:我关心自己多过别人,更多的是自娱自乐;我不要证明自己对道德多么关心;我希望得到某种程度的认同,别人的一句称赞就很容易让我获得快感。
照片是很“私”的一种媒介。一个人只能拍出一种语气,一种节奏,或一种氛围。这是别人无法解释的。因为,在相机背后的人,他拥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潜意识。这一意识有先天因素,也有后天的。如果说照片是相机按下快门千分之一秒瞬间的结果,那么这一结果却是作者本人从出生到按下快门那一刻,用当时那个以被摄对象的一个总结。这是一种态度。
我不认为别人能真正读懂我的照片,如我不能真正读懂别人照片一样。喜欢我照片的人,或许是因为这张照片给了他/她某种感受,这种感受是他/她私人的,不是我的。我有我自己对这张照片的看法,拍的动机单纯。比如说,我经常拍好看的女人。某张照片里的她脸漂亮,身材好,衣服得体,这让我很有性冲动,所以要拍。我说的这个“私”也不是一种现在很多人说的“私摄影”(青春躁动期的摄影?(中性)),我给自己照片起了一个“私”,私人的“私”。这么说,应该也蛮有气质的。
色影无忌:这些照片都是在纽约拍的吗?纽约这个城市给你的摄影带来哪些东西?
张碔:都是在纽约拍的。纽约这个城市给我的照片带来所有该有的东西。人、事、物。
关于街拍:我很享受这种与陌生人交流的方式
张碔作品
色影无忌:看到这些照片,并没有很明确的主题,其中一些街拍肖像是给《开啦》的吗?
张碔: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奶猪(袁蕾)布展前的几个月就一直催我要照片,我一直没有完成任务。因为照片都是胶片拍的,家里也不知道堆了上千卷胶片在那里。所以她给我样片的时候,我必须从中一张张找,然后扫描。过去,我的片子都只是扫描小样,给博客用。如果参展,就要扫大张的,还要修图,每天进度就是5到6张。这个工程实在太大了。直到最后截稿,奶猪说不能等了,我也才扫了5、60张。所以这次展的不仅不系统,根本就是没有挑。我现在真觉得对不起奶猪。她后来能把展布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展出来的东西,就是很真实的我。我的性格是这样的,我的生活是这样的,我的拍片态度也是这样的。
那些衣着光鲜的老外,的确是给《开啦街拍》拍的,120的卷。刚开始都是用胶卷,现在拍的都是数码。因为成本实在太大了。我很穷。
色影无忌:街拍的时候比较吸引你的是什么?
张碔:街拍吸引我的是人,人的气质,当然,以女人为主。呵呵。有些朋友看了我的街拍,说我总是找一些很奇怪的人。我不知道传统意义上的街拍是什么,我对时尚这东西也不是很熟。我看过很多街拍的博客,包括杂志。我在街上找人,第一眼是整体形象。很难说我是喜欢漂亮的,还是喜欢身材好的。因为我的照片里也有长得不漂亮,和胖的。 他们身上都有我喜欢的气质。一般来说,被我看上的,十个里面只有两个会拒绝我的拍摄邀请。大部分都很乐意。这可能也算一见钟情。前几天,一个做时装设计的朋友特地跟着我去街拍,他想看我是怎么挑人的。后来他说,我挑的人很有特点,尽管他们的衣服不是最好的。这话我很受用。
现在我都是用佳能无敌兔,50MM,1.4的镜头街拍。我很享受这种与陌生人交流的方式。看上某人,叫停,对方同意,按两下快门。对方不同意,也道声谢,分头走人。拍到好的照片,很兴奋。有的人还跟你要电话或邮件,希望留一张照片。
街头找人拍的时候,直接跟对方说我喜欢他们的衣服。希望拍一张给中国的时尚街拍杂志用。大部分人都很乐意,而且一听是中国来的,能感觉他们眼神亮了一下。纽约太多拍街拍的人了。但给中国拍的不多。听说自己的照片中国人能看到,他们很惊讶,有的还会问我杂志叫什么名字,我总是要吧《开啦》这个名字英文发音跟老外说好几遍,我怀疑他们最后都没听懂,应该也不记得。
关于展览海报:展的是我和黄觉的照片,但奶猪却是真正的参与者
张碔作品(被用做“当面”摄影展海报)
色影无忌:除了这些街拍肖像,其实发现你蛮喜欢拍人的背面,让我想到杨德昌电影《一一》里的洋洋。这是出于怎样的想法?
张碔:人的正面和背面我都喜欢拍。我不记得《一一》的情节。那部电影也只看了前半部,因为那次看的时候心不静,电影节奏慢,所以我想下次再看。今天你提起,我想我会尽早再去找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让你联想起这部电影的。
色影无忌:因为电影里有个小孩子喜欢用相机拍人的背面,看到你有很多背面的照片,展览海报上那张也是。
张碔:这次的展览的海报用了这张背的照片,完全是奶猪的决定。布展前她有与我商量这些细节,但我说,所有的事情她全权决定,包括用什么照片,用多少张,定什么价位,写些什么,她是我的老大。直到开幕酒会之后,她给我传来照片,我才知道用了这一张。而且展览取了名字叫“当面”,照片却是“背面”。我笑得不行。奶猪没有跟我解释什么,虽然展的是我和黄觉的照片,但她却是真正的参与者。有点意外,但我觉得很好。这是照片的魅力。每个人观感不一样。这也就是我前面说的“私”。
单从这一张照片来说,那是好几年前拍的。我真不记得当时为什么要拍。我只能说我现在的感受。照片里的人是我朋友,却很有气质,头发被风吹起,有点象铁臂阿童木,背上的皮肤打上阳光,很有质感。那个姿势很普通,却有点怪异,怪在什么地方,我真说不上来。也许和《一一》相同的地方是我这位朋友也是台湾人。呵呵。不过这张照片今天看起来真的很怪异。我拍他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但这一两年,他突然喜欢上了攀岩运动,从开始的一星期去两次,到现在几乎每天都去。我们的很多聚会他都缺席。后来给他取了外号叫蜘蛛人。你看这张照片里,他多么象一个正在穿蜘蛛人外套,准备去爬台湾101大楼的那个蜘蛛人呢?
关于小孩的照片:他们笑的时候是自己真的想笑
张碔作品
色影无忌:小孩子也是你拍的比较多的,其中有一张一个小孩用拐杖指着镜头,当时发生了什么?
张碔:我真的很喜欢拍小孩,他们很“真实”。不是我崇洋媚外,在纽约拍照片,我特别喜欢拍老外的小孩。我也有拍过华人的小孩,但照片出来,都不是特别满意。老外小孩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有的时候他们也会摆姿势让我拍,摆得很好。我觉得他们很开心,他们生活在一个与我们很不一样的环境。他们笑的时候是自己真的想笑,不是为了巴结你,不是为了让你开心,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好看一点,而是真实地发自内地。当然我只指大部分,并不是绝对。说这话,或许很多愤青要跳脚了。呵呵。
我拍的那个小孩拿的不是拐杖,而是一根树枝。他可能是个印度小孩,也可能是个巴基斯坦裔。那一年我去了纽约皇后区的一个公园。那天他们可能是过节,公园里都是他们的人。我去的时候,下午三四点钟,天阴,光线很不错。看到那四五个孩子,就把他们叫住。当我拍这个小胖的时候,他就拿着树枝对着我的镜头。我想他是想做出一种开枪的姿势,这也符合他脸上有点邪恶但很可爱的表情。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小孩的照片。直到现在,我都没拍出比这张更让自己满意的了。
关于“很热”的照片:我就是一只动物。雄性。
张碔作品
色影无忌:汽车里探出半个身子的大娘,她看上去好像很热……
张碔:我也很热。我就是冲着那个大胸去的。前面说了,我拍照的动机很单纯。我就是一只动物。雄性。虽然她不是很美,而且是一位女同性恋者,但我觉得我们两个当时都很放松。她很自然的让我拍,我就冲到她面前,手没有发抖,大家都是成年人。弗洛依德说的没错,性冲动是人的最原始的动机。也是我拍照的动机之一。
这就是纽约,有机会大家一定要来纽约看看。黄觉来过纽约,来了就不想走了。当然我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他嘴里老念叨,老说要来。纽约很迷人,特别是人很迷人,很自我,很自由,很性感,很真实,不信,你来旅游啊。
关于器材和流派:其实我喜欢的太多了
张碔作品(宝丽来拍摄)
色影无忌:平时都用什么机器?看到照片里有6×6中画幅也有135的。另外记得你博客上说到,好像最近搞了台67?
张碔:从2003年起,我用一部 fujifilm小数码相机(2.0)开始拍照片。这也是我买的第一部相机。前几天还拿出来,看到里面那张512MB的卡里竟然还有多年前没洗掉的照片。后来开始使用135胶片机和中画幅。以前家里有一台佳能A1,很老很旧,现在都还在。后来有人送我高级一点的佳能A什么忘了,送了朋友。我准备要回来。拍照片的好像没几个不迷恋莱卡的。我就买了一部M3。前段时间因为想买新机,就拿店里想卖掉,犹太人出价两百五,我觉得我卖了就是两百五。所以没卖。后来黄觉说想要一台莱卡胶片机(他有M8),我就说送给他我的M3,然后他就说拿他的莱卡50MM,1.4的R头跟我换,然后就换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相机交易中占了便宜。(偷笑中)。
别人还送了我一部佳能,日本人。那机器是日本造,在日本卖的。好东西啊。35MM的镜头,可以微距。我最好的黑白片135,都是用那机器拍的。日本人就是把一流的东西留着自己用,这是真的。我有一部哈苏500,最老那种,两镜头。那张小孩子的是用80MM的镜头拍的。也是好东西。
宝丽来的机器,SX70,朋友地摊淘的,5美元,后来500美元买了一部的,忘了什么名字,反正也是好东西,上次M3没卖,把这部卖了,没多少钱。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小数码很多,大数码是无敌兔,自己买不起,朋友施舍我的。好几晚没睡好,现在睡觉都还在偷笑。
色影无忌:聊聊你喜欢的摄影师,谈谈他们对你的影响。
张碔:我照片有点“寂寞”,略显“悲伤”和“孤独”,也有一点点的戏剧性。我最早看了法国摄影师布勒松的决定性瞬间,开始迷恋被定格的人物;又看了捷克摄影师寇德卡的吉普赛人,开始跟随追寻生活中的戏剧。纽约有点商业化,艺术化,又有点世俗化。这里充满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和政治纷争。学院派的概念摄影在这里大行其道。但我不为所动。
其实我喜欢的太多了。我很花心的,比如阿勃斯,那个自杀死的。比如罗伯特·弗兰克。太多了。
关于现在和未来:我不懂项目那一套,也不是很喜欢
张碔作品
色影无忌:你的主业是电视新闻工作,怎么分配工作和业余拍照的时间?
张碔:相机随身带,工作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拍照的。电视用的是摄像机。这和相机还是很相似的。我最近开始喜欢上多媒体。用照片配音乐,偶尔加点视频上去。平时我的工作都是与视频有关,现在真的能结合上去了。工作的照片也是照片。
如果找到好的音乐就特别高兴。黄觉对音乐特别敏感,我现在做的多媒体音乐大部分是他给的,他自己还能做也需要一些乐理。照片是有节奏的。
色影无忌:有没有想过要拍一些项目之类的,有策划的,固定主题,比较持久的?
张碔:真没有。如果非要找一个,那是葬礼。我经常参加葬礼(工作关系)。我拍了很多唐人街的葬礼。有病死的人,有车祸死的,有被杀的,反正见了不少。我不是学摄影出生,不懂项目那一套,也不是很喜欢。
关于张碔
张碔,男,1977年生,祖籍福建,现居纽约,从事电视新闻工作。拍照是业余爱好。现在长期为《开啦》电子杂志提供街拍照片。也曾在杂志报章发表。2007年分别参加纽约和加拿大摄影联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