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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年,对人性的久久凝视 | 专访鬼海弘雄

色影无忌
曲斌
曲一了
2017-12-12

  浅草是东京的发源地,
浅草寺是东京最古老的寺庙。

有一个男人看上了那里朱红色的墙,
面对这面墙,
他用45年拍摄过往的陌生人。

为3岁到7岁女孩庆祝的节日,2001年

这些永不褪色的肖像抵抗着时间,
消解了身份与阶层,
带着我们跨越文化的藩篱,
洗尽铅华,持续散发人性的光芒。

他就是摄影师鬼海弘雄,
也曾是货车司机、造船厂工人,
远洋捕捞金枪鱼的船员。
他是普普通通的底层劳动者。

在狭小的甲板上,在轰鸣的车间里,
浪花击打着满身的汗水,
钢铁摧残着年轻的身体,
在岁月中,他感受到了生存的价值。

手拿知了的男孩

手拿知了的男孩

当船靠岸,人们各自散去,他不知去向何处,
幸而,他的恩师福田定良为他指引了方向。

福田送给他一台哈苏相机,
从此,陌生人的肖像在底片上显影,
经历过时间,
照片中的人物变得有血有肉,活灵活现。

一位凝视的老人,2001年

一位凝视的老人,2001年

现在,这些永远新鲜,永远亲切的肖像作品,
跟随鬼海弘雄先生第一次来到中国。

我们迎来的不是45年的日本变迁史,
而是关于观看的,关于感受的,
关于人性的,关于永恒的肖像。

Q:曲斌

A:鬼海弘雄


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钻到地心

Q:您为什么对肖像摄影这么痴迷?

A:我在开始走上摄影之路时,就决心要拍摄肖像。在传统观念里,人们只要一提到肖像,印象里基本上是古希腊石雕之类的,好像肖像不属于东方,而只属于西方。为什么东方人不能有自己的肖像呢?我一定要拍出东方人的肖像来给全世界看。

再有,西方的肖像给人以威严、高贵的感觉,我想表现出日本底层市民,劳动者生活中的样子。虽然我是在浅草寺拍摄日本人,但不是给日本人看,也不是给亚洲人看,而是要给世界的人看,这是我最初拍摄肖像的信念。

一名蓄长发的职员,1987

一名留长发的职员,1987年

Q:您做过卡车司机,在船厂和车厂工作过多年,但又拿出一半的收入用于摄影创作,这段经历很坎坷。

A:如果是拍名人或者知名度高的东西,那可能会一下子成名。名人本身自带光环,就算拍摄手法不好,照片也有一定的价值,我不会那么做。我要拍摄无名的人,我想把劳动者有血有肉的形象表现出来,这本身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Q:那您会有纠结吗?现在有很多人会焦虑:难道真的要用几十年才可以成名吗?您如何平衡心理和生活的状态?

A:谁都想马上成名,换取经济利益,我也会这样想。但是多花些时间走到现在,在这一点上我不会纠结。我的恩师福田是哲学学者,他让我明白:一件好的事物,是需要时间来酝酿的。在短时间内获得我内心想要的那些,是很困难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志向,对我来说,开始走摄影这条路的时候,就坚信:地球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钻到地心。

第一张肖像《木工的栋梁,1985年》,获得了认可,从此开始“鬼海风格”的肖像系列。

《一个没钱买火车票的人,1991》

一个没钱买火车票的人,1991年

她在努力的活着,而我尊重她活着的手段

Q:您早年被黛安娜·阿勃丝的作品所触动,但您的作品和阿勃丝的并不一样。浅草寺的墙是红色的,但您却使用黑白来拍,您为什么坚持采用这样一种样式?

A:彩色的话,观者会认为它原本就是那样的,不会留下想象的空间。1973年我最初拍摄肖像的时候,受阿勃丝的影响,人物的背景是街景,这样的照片可以体现人与人、人与环境之间的关系,但太具说明性质。

后来,我改变拍摄方式。使用浅草寺的墙,排除杂乱的背景,让我们的观看回归到人身上。

喂鸽子的夫妇,1973

早期受阿勃丝影响拍摄的作品,《喂鸽子的夫妇,1973年》

Q:您在桑德之孙开设的画廊中展览过,但您与桑德的作品也很不相同。我觉得这些照片有跨越时间和民族的魅力,我们只会关注到人本身。

A:正如您所说的,我在最初拍摄肖像时,是想拍“人类”,而不是“日本人”或“亚洲人”。作为肖像,要想展现人们的内心,我首先应该尊重他们。无论他们外表美丑,贫穷或富有,我希望拍摄他们作为人的一面,有人性共通点的一面。

每个人都有狡猾的一面,善良的一面,丑恶的一面,装腔作势的一面,我会在每一个被拍摄的人那里找到自己的影子,而他们身上也会留有我的一部分。

一个问我是否可以抽一支烟的人,1985

一个问我是否可以抽一支烟的人,1985年

Q:在面对被拍摄的人的时候,您不是站在对立面,您既是观看者,也是被看者,这种身份的变化的背后是一种心理的转变,这种认识并不是天生的。

A:我所做过的工作让我很了解他们生活的背后意味着什么。如果不经历风吹日晒,那种表情是不会呈现出来的。

我一定不会活到100岁了,但是照片会流传下去,虽然照片不会说话,但它们可以反映出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

一个自称阿帕奇的男人,戴着一条硬币项链,喝了一些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清酒,1985

一个自称阿帕奇的男人,戴着一条硬币项链,喝了一些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清酒,1985年

Q:您的作品中也有乞讨的人,但与反映人间疾苦的摄影不同,您的作品并不是苦大仇深的。

A:首先要在平等的关系上进行拍摄。我有用近二十年拍摄了一位东京的娼妇,她的名字、住处,我都不知道,我只称呼她大姐。

她是在红灯区工作,她有过生活光鲜的时候,也有落魄街头的时候。在《誰をも少し好きになる日-眼めくり忘備録》一书中(中文版有望明年出版),我没有任何看不起她的想法,我要写出她活着的尊严,她自己的幸福和辛酸。

她在努力的活着,而我尊重她活着的手段。

《誰をも少し好きになる日-眼めくり忘備録》(当你开始喜欢某个人的那一天 一种形象转变的备忘录 ) 

照片不会全部告诉你,
这会给你留下足够想象的空间——它是活着的

Q:相机背后的人如何去看,在镜头上就会有直接的反映。与新闻摄影不同,您选取的瞬间往往避开了冲突最激烈的时候,但照片中人的状态却会一直延伸下去。

A:摄影有两个瞬间,一个瞬间是赛马时冲终点线的时间;另一个瞬间是那个人刚打完架的瞬间,他会让我永远去想象他明天会怎么样。

一个说自己刚刚醉酒打架的男人,1985

一个说自己刚刚醉酒打架的男人,1985年

“从小,我就希望与众不同,并且我一直为此苦恼”,2002

“从小,我就希望与众不同,并且我一直为此苦恼”,2002年

Q:您有办法让一张照片变成可持续的观看。您曾经对电影也很有兴趣,可以谈一下电影和摄影的区别么?

A:我曾经受美国一位电影导演影响,但是拍电影的费用太高了,而且电影不是真实的,我比较反对编造和摆拍的东西。

电影和摄影的区别在于,电影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了,但是照片不会全部告诉你,这会给你留下足够想象的空间——它是活着的。

对于一张照片来说,有的人每次看都会有新的对话,而在有的人看来,它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照片是给能理解的人看的。

Q:您说过:“摄影师的镜头应该是一面镜子,折射出被摄者的灵魂和过去。”。

A:濑户正人讲过:照片是拍看不到的东西。

一个独自生活的女人和她的宠物,1985

一个独自生活的女人和她的宠物,1985年

人的内心是相通的

Q:您通过在浅草寺采样,只用一支镜头,最简单的背景,只用黑白,手持相机,不用闪光灯,几十年拍摄同一题材,这样一系列自我设限,让整个拍摄变得纯粹。我想知道您如何和陌生人打交道?

A:每天有上万人经过这里,我要先观察他们,走路甚至很细小的动作我都要记住。当遇到想拍摄的人的时候,我拿着我拍摄过的照片给他看,几乎没有拒绝的。

拍摄的欲望不达到顶点时,是不会跟人打招呼的。当欲望足够大时,你一定会想尽办法拍到他。我在观察这些人的时候,我会研究他们,只有当我真正读懂他们了,拍摄就变得很自然了。

一位女士告诉我,她已经养了一个娃娃28年了,2001年

姐妹,1990年

Q:我觉得您强调了人作为个体的独一无二。这样,您让这个人在那个时间持久地存活下去。

A:不可思议的是,电影也好,小说也好,很多东西都是有连带性的。去年去世的波兰导演安德烈·瓦依达(Andrzej Wajda)在看到我的作品后,好几次把作品推到国际上展览。波兰人问这些肖像拍摄的都是日本人吗?怎么就像生活在我们身边的人一样?那时我受到很大的鼓舞。

很多东西都像流水一样,虽然我们在不同的地方,但是水流过的地方,就通了,不会有阻碍,文化也是一样的。

Q:有一些摄影师是拍摄民族志的东西,社群文化、风俗礼仪等等,我觉得您的更像人类的图谱,所以可以跨越文化的阻隔。

A:人的内心是相通的。人的遗憾、绝望、无奈都是一样的,不管表现在照片上,小说里面,还是电影里面,人们看了都是会有感染的。

在中国,我最尊重的人是鲁迅,鲁迅对我的影响非常大。

鬼海弘雄(中),感谢(右)的精彩翻译

鬼海弘雄(中),感谢高苍英树(右)的精彩翻译

《人物》鬼海弘雄的肖像摄影

地点:see+ gallery

展览时间:2017年12月10日至 2018年2月28日

开放时间:周二至周日 10:00 am - 6:00pm

地址:北京朝阳区酒仙桥路798艺术区798路B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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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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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玩打地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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