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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 | 金向怡:归来的流亡

色影无忌
曲斌
曲一了
2017-02-16

 流亡者存在于一种中间状态,既非完全与新环境合一,也未完全与旧环境分离,而是处于若即若离的困境,一方面怀乡而感伤,一方面又是巧妙的模仿者或秘密的流浪人。

——萨义德

 归来的流亡

从改革开放到现在,中国正在经历前所未有的变化,这是一个巨大的人口迁徙的时代。这些年的拆迁与改建,城市化影响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我们最终看到的却是每一个城市都有着同一张面孔。人们从一个城市迁徙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迁徙到另一个国家,每个人心里都存有一个故乡。故乡意味着回归,希腊神话中的奥德修斯的回归最终是成立了,但然而我们想象的回归是否真的能成立?

对于漂泊海外的中国人而言,如果说语言的困境,文化的冲突,回归的不可预知都只是一场前戏的话,那么母语的消亡,文化的“被殖民”乃至回归梦想的破碎这个现实就是一场永久的流放。萨义德在经历了这样的流放人生后在他的书《格格不入》里写道:“在古代,流放是特别恐怖的惩罚,这不只意味着远离家庭和熟悉的地方,多年漫无目的地游荡,而且意味着成为永远的流浪者,永远背井离乡,一直与环境冲突,对于过去难以释怀,对于现在和未来充满悲苦。”

希腊神话中,奥德修斯在海上漂泊十年回到故乡,没有人认得出他,他把自己打扮成乞丐的样子混进家园夺回过去的一切。可是今天的回归却更加残酷,因为连流亡者本人也已经认不出故乡的样子。故乡的消亡是回归的消亡。

——作者自述

《归来的流亡》一共由50多张照片组成,以电影叙事的方式展开,是金向怡探讨离散与回归的一组作品。作品分三个部分:离散与异乡、故乡与回归、另一个故乡- 永久的流亡。整部作品透露着一种试图寻找但又难以寻觅的感情,这种对故乡的情感在现实中找不到支点,无法托付于变迁的世事,终变成遥遥无期的心理归途。

 

曲:曲斌 金:金向怡

故乡 ©️金向怡

曲:在浙江新峰计划摄影作品展中您从该系列57幅作品选取了十幅作品,包含了从观看故乡,到祖坟,外公,新生儿(第四代人),再到回到母体,离开故乡,整个叙事结构非常流畅完整,而且贯穿始终的是惆怅的凄美情绪,这是否是和您在法国学习电影有关?是否考虑拍成电影?

金:是的。

祖坟 ©️金向怡

曲:我觉得您在作品提出了我们长久以来所忽视的问题,我们渴望回到故乡,但真的回得去么?这与以往的有关乡愁的作品都不一样。

金:我在拍摄的过程中不断思考我的故乡和乡愁是否只是一种形而上的概念, 其实不然。我发现自己成长的南方封建大家族是有着根深蒂固的血脉延续和禁锢,我知道自己在家谱上的位置,知道祖先们埋葬的地方,这片土地同时还埋葬着世上最爱我的人,而活着的人还能记得我。

仅仅这些,乡愁就不是一个形而上的概念,它是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的东西。可是在另一方面,过快的城市化使得某种“故乡”正在消逝,对金钱极大的崇拜与追逐最终将“乡愁”挤压到活着的人的日常生活中。

其实,回归故乡是一个伪命题,时间都是在前进的,不可能后退,就像我们不可能回归童年,但是故乡这个东西是存在的。

对立统一  ©️金向怡

曲:《对立统一》这幅作品我觉得很有象征意义,变化中的拆倒和堆砌杂乱而无序,但又构成一个矛盾的整体,这是否和你复杂的心绪相契合?

金:是的。

外公 ©️金向怡 

无题 ©️金向怡

看不见的伤痕 ©️金向怡

曲:在拍摄《外公》及《看不见的伤痕》时您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是否会有因自己在他们生活中的缺位而心生落寞和遗憾?恰如奥德修斯夺回过去的一切,看起来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但看完你的作品,我在想他夺回的是家园,但缺失的那段记忆和情感是无法找回的。

金:我是根据我对被摄者的理解去拍摄对方,比如外公,他从来不问我国外是什么样子的,但是那张窗帘充满着异国情调,所以我就把一个美好异国的假象和现实中一个老人的背影放在一起。

“看不见的伤痕”我想已经一目了然,就不多做解释了。

我不能理解你所说的因为缺位而导致的落寞和遗憾。人类和动物一样,长到一定的岁数就会离开父母独立生活,我们都有自己的世界和自己的生活,并不可能永远在亲人身边保持不缺席。所以我没有你所说的落寞和遗憾。就算缺席了,亲情的纽带还是在的,这是非常美妙的。

作为一个中国人,无论到哪里,这个国家好的坏的,你都逃不掉。所以,没有缺失什么,在经历的过程中只会使经验和情感更加厚实。

曲:我想您在作品中隐含着对文化传统的回归,但是城市的扩张,农村的改建,故乡人本身似乎也沦为了“流亡者”。

金:没想过文化传统的回归,我从来不觉得自己过去受了多少文化的熏陶和传统的教育。 但是城市化在制造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土地的流逝意味着生活方式的改变。中间的各种利益纠缠和人性善恶就这么被生生地剥开来。当然,也许城市化以前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那时候年纪小,感受不到而已。

曲:奥德修斯回到故乡,没人认得出他,故乡在变,归人也在变,我想归人是否变化更大?

金:人都是在变化的嘛——时间和空间的变化,命运的起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变化更大,因为没有可对比的参照物。 只是生而为人,所有的变化必须学会成长和承担而已。

被遗弃的尸骨 ©️金向怡

海与梦 ©️金向怡

回到母体 ©️金向怡

曲:《被遗弃的尸骨》我想那是已经烂掉的记忆,那份存于前尘往事早已无所归处?《回到母体》那幅作品您希望重建被割断的与母体脐带的精神联系?

金:有多重理解,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解读。

流亡是一辈子的事 ©️金向怡

曲:最后一幅作品《流亡是一辈子的事》,一个人掩面逃避,大海拉开了空间上的距离,有一种“且认他乡作故乡”的无奈和凄凉,为整个作品画上了悲剧的句点。回不去的是故乡那片土地,还是故乡在心底的那份情感?仅靠记忆存活是否是可行的?

金:感情总是在的,回不去是事实。人类不是电脑,怎么可能仅靠记忆卡存活。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所以要往前看,看过去和现在是为了改变未来。

Ps: 这个人在掩面哭泣,不是掩面逃避……这组摄影作品有54张,最后的结局不是悲剧,是悲喜剧,只是选的这10张照片需要一个简单的叙事框架。

曲:谢谢。

 

关于

金向怡 

2004年至2008年,北京电影学院摄影学院图片摄影专业本科毕业;

2010年至2013年,法国北部加莱土宽高等美术学院摄影与当代艺术硕士毕业;

2013年至2015年,法国巴黎索邦第一大学电影创作和电影美学研究硕士毕业。目前于浙江传媒学院摄影系担任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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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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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玩打地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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