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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顺龙:文明都是从柱子开始

色影无忌
海杰
2011-09-05

    影像发现之旅“发现中国新锐摄影师”本期推出台湾摄影师钟顺龙。

    这是一个捂了一年的采访,采访的地点是去年8月的云南。所以你还能从专访中看到台湾当年的热门话题“苏花高”。
    说“捂”是因为这组名为《文明风景-里程碑》的作品,在彼时作者觉得还是一个未完成的作品。
    有留英背景的钟顺龙,拍了大量的台湾公路修建时的柱子,这些柱子对于网友来说,可能属于不经意就忽略而过的东西,但是对钟顺龙的镜头来说,那些柱子,延伸了公路,打破了一些地方的宁静,比如说他的故乡花莲。
    甚至,在钟顺龙那里,柱子承载了交通,也承载了文明。文明都是从柱子开始。

 

    延伸阅读:

    专题:影像发现之旅“发现中国新锐摄影师”

 

拍摄中的钟顺龙

 

 

    对话钟顺龙:

 

色调上已经在诠释那个东西,我不想要在镜头的透视上做诠释

 

    色影无忌:你拍的这些景观是在台湾的哪里?   
    钟顺龙:我拍的是柱子,都是台北、台中、台南。
    这个东西是我在英国时候的作业,算是我的毕业作品,那个时候的作品比较概念性的,我拍了一个叫做《谎言》,就是Lie,在英文的层次上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躺下,一个是谎言的意思,我借由那个躺用摄影的方式去说它,本身这是一个谎言。但是我拍了让人躺下来以后产生了一种事件的暧昧。那一组作品得了台北奖,后来吴嘉宝策展,找我去平遥展。回到台湾之后我开始关注环境,我现在大概有两个部分:一个是比较概念性的东西,当然拍的环境也放了一点概念的因素,那个诠释的部分会更多放在怎么让影像跟环境的部分结合,所以你可以看到我那张照片调子很轻。

桃园机场捷运线   拍摄/钟顺龙
    


    色影无忌:颜色你调过?
    钟顺龙:本身都拍得很亮,我都是以暗部的曝光作为一个我要的标准,所以亮部的部分几乎亮到白,很多人觉得应该要厚实一点,那个东西应该厚实。
   
    色影无忌:感觉比较清新。
    钟顺龙:我让它清新,那个美丽,可是现实并不是这么美丽的。我希望我想要告诉你,我想要打你一拳,可是我轻轻措你一下,用这样的方式,那是我的认定。今天香港的冯汉纪老师问我这个问题,他说其实我拍这个东西很概念,我说是,他说我为什么没有用夸张一点的方式去拍,他也觉得我的镜头可以更夸张一点。我拍这个系列我只有去陈述这样的状态,没有太大的诠释,因为我觉得色调上已经在诠释那个东西,我不想要在镜头的透视上做这样的诠释,变形或者是放大之类的,因为当时我一开始拍就已经选择用大相机,我的拍法要去一根根对着这些纪念碑去膜拜,我是有这样的心态去拍,本来都是一根一根地拍,所以我家里可能有一两百张的柱子的照片,画面都是一根一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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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古以来文明遗留的东西就是柱子,你可以看到英国的巨石阵,或者是像希腊的卫城


    色影无忌:你为什么对柱子那么感兴趣?
    钟顺龙:回到台湾之后,我记得大概第二年,当时台湾在修高速铁路,从台北到台南,我忽然间意识到台北到高雄很近,本来是一个比较遥远的概念,忽然间很近,那个瞬间的过程让我觉得整个空间压缩,那个时候就是那种状态。当时也有其它的公路在修,现在台湾有一个雪山隧道。因为我家住在花莲,如果回到花莲,台湾的东部,必须得翻山越岭经过一个叫做北宜公路,一个叫苏花公路,现在那个雪山隧道开通之后,就把北宜公路这一段撤掉了,我现在经过雪山隧道之后本来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变成半小时,那个改变是很大的,后来我才开始说这些东西的支撑物就是那些柱子。

机场捷运-芦竹  拍摄/钟顺龙

 


    
    色影无忌:这么重要?
    钟顺龙:支撑这些高架的状态,让它变成公路了,支撑它的东西就是你在公路上行驶的时候它是在底下的,你看不见的,这是微不足道的,这样的状态,我觉得那个改变你的是在莫名其妙的状态里边。这个环境因为高速公路的到来,你的环境开始巨大地转变,一旦有公路,文明就开始进入,城乡的发展会开始聚集,那是一个发展的起点。我认为那个是文明的一个起点。自古以来文明遗留的东西就是柱子,你可以看到英国的巨石阵,或者是像希腊的卫城,建筑物可能都没了,柱子还是在的,但是最后成为一个象征物。
    于是,我就开始大量的拍,台湾这十年一直在发展这样的东西,当然我相信大陆会更多,可是我觉得那个是台湾特有的一个东西,因为台湾大概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山,居住空间不够,只能往上发展或者往地底下钻,这是必然。我觉得摄影的部分,一个部分是你有一个切入点的,它是一个瞬间的状态,摄影本来就是一个瞬间的状态,一条公路瞬间的状态、奇特的状态就是在那个被建造的瞬间,就是很短暂的瞬间。
   
    色影无忌:这些柱子对你个人来说有哪些触发?
    钟顺龙:本身我觉得它有点儿侵入性,对土地来讲,它一旦成为公路,会存在那里三十年、五十年,现在盖楼花百亿,可是五十年之后你要怎么拆它还是一个问题,现代建筑的发展,大家都有能力建造,可是到现在为止不太容易听到说谁有能力拆这些巨大的摩天大楼,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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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碑”本来就是有一种向前或者是向后的一个纪念的、追悼的意味


    
    色影无忌:你这些柱子都是一些还没有完成的,全部拍的是一些前面建造的过程?
    钟顺龙:对。我们以前学一些东西,可能是怎么拆解或者是重组,我觉得在拆解和重组之间有一些状态,这是一个特别的状态,就像人跳跃起来只有摄影可以表达的能量是最大的,那个东西如果它拆开了也是另外一种状态,我对于它的未来是比较关心的,但是我用《里程碑》来命名,我觉得“碑”本来就是有一种向前或者是向后的一个纪念的、追悼的意味。但是它是向前看,因为它有一个未来性,而“碑”本身就是往以前看的东西,我是用这样的状态去看的。

国道6号   拍摄/钟顺龙


    
    色影无忌:你对这个“碑”的定义里边还是有两面性。
    钟顺龙:不会那么单一,所以本身的内容是有点儿批判性,可是我用美丽的方式去表达,非常冷静。所以你说非常欧式的拍法,其实像欧洲人那样冷静,当然在这个部分我是冷静的,我在找自己所谓的中国的、华人的思维去拍这个东西,毕竟因为摄影本身很西式,在找这个路。
    所以我在拍比较新近的东西,我希望以东方禅学的方式拍它,可是如果以西方的观点,会让人家觉得讲极简主义的东西,可我不想是这样的,我希望是以东方比较空洞的东西去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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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4×5到8×10,再到4×5


    
    色影无忌:你在英国这段时间学习的东西,和后来你创作这些东西发生过直接的关系吗?
    钟顺龙:很直接。以前拍东西不会想这么多方面,现在拍会想思考得比较严谨一些。在台湾有一个地方叫“视丘”(视丘摄影艺术学院),就是吴嘉宝他们弄了一个私人的学习摄影的地方。台湾没有像大陆这边这么多摄影的学院,台湾是挂在印刷底下的,只能复修摄影,就是几堂课学摄影。
    我对“视丘”不熟,基本上没有几个学校有专业学摄影的地方,那算是一个私塾,我们早期学摄影是在那里,都是做的比较基础的东西,学完那个东西我再做专业的装裱,我前前后后加起来做了大概三年半,不到四年。
    那几年我开始对艺术性摄影感兴趣,可是自己没有能力拍,因为学的东西都很基础,后来当兵完之后,就去英国了。我念的不是摄影,而是艺术,那一年我有蛮大的转变,我几乎每个礼拜都是在美术馆,就是他们英国会出一个导览地图,你到处去逛。
   
    色影无忌:后来怎么跟摄影有关系呢?
    钟顺龙:我一直在做摄影,我吸收的养分可能来自于其它不同类型的艺术。他们做装置是很恐怖的,像英国泰特美术馆可以把整个美术馆弄成一件作品,所以开始接触艺术比较刺激,因为我们学校就是在谈后现代,我们作业常常要报告,老师会问问题,学生会问问题,大家都得问你问题。你要可以说得出为什么,就得准备为什么拍这个,你要思考得很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个。那一年学习艺术的时候开始就有这样的转变,后来硕士班的时候,我就念影像传播,又跳回我自己的专业。

台中生活圈4号  拍摄/钟顺龙


    
    色影无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钟顺龙:第二年的事,我念一年艺术,他们叫做一个文凭、一个证书,不具有文凭的,就在同一个学校,因为那时候大学要赚你钱,所以开了很多附属班、文凭班,不过我没有文凭那一年,我的学习很好。我们的指导老师都不是搞摄影的,他们问的问题都非常犀利。我那个时候去拍动物园,他说你为什么老拍动物园,拍这种黑白照片?我说:“我就去动物园逛一逛,看看动物抒发一下心情,我抒发心情的同时看到他们被关在里边,觉得也挺可怜的”,“你觉得挺可怜,你可以感受得到吗?”我说:“我会有这样的感受”,我们教授跟我讲“你为什么不把你自己直接关进笼子里边,那样不就感受很深了吗?”我想很对。这个思考就开始冲击,我前半年念艺术非常受挫,就是觉得他们问的问题,为什么我从来不这样想?后来开始我有很多的想法是在逆向中,就是在那种冲击里边去思考这个状态。
    
    色影无忌:你这一组总共拍了几年?
    钟顺龙:我拍了四年,有几百张了吧。
   
    色影无忌:全部是用4×5的吗?
    钟顺龙:我一开始用4×5,后来有一个联展做的时候我直接做8×10。我以前做传统方向的时候,用135放过1米、1.5米已经可以了,有4×5应该没有问题。那个时候这样拍,后来拍了之后所有的东西已经没有光学放大,在台湾很难找到光学放大,唯一可以处理的就是我拍成之后做数码的后期,没有那么仔细地去思考数码转化会这么快速,我认为4×5没有问题,可是后来输出之后有问题,我觉得不够细腻,所以我换了8×10。8×10跟4×5,我认为这是两个概念,即便你觉得那个机械结构是一样的,可是对我拍那个系列来讲是很大的痛苦。
   
    色影无忌:基本是两种语言。
    钟顺龙:概念一样,可是你的快门, 1/30秒跟1/8秒,1/8秒和1/2秒是非常大的差别,那个风一吹,8×10相机体积增加了,用标准镜头本来15公分的东西变300公分,受光面就增加了。因为我们大部分都是在户外,大部分我要等到阳光,让柱子整个立体感更清晰的时候,通常都是很早,要么是傍晚。台湾的风都比较大,所以当时拍困难很大。我拍8×10拍了大概两三年,拍8×10之后也发现了一些问题,景深不够,没有4×5好,我就交错着用,所以8×10的底片,我用4×10拍,我在拍的时候遮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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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大拙和约翰-凯奇的禅学


    
    色影无忌:你平时拍照,都还保持着抽烟和听音乐的习惯吗?
    钟顺龙:我在台湾是处于戒烟状态,我出来工作才抽。现在很少听音乐,但是我以前是真的很有心境,在室内工作的时候我一定听音乐。当然我听音乐很杂,一开始都是听电影的配乐,因为电影配乐也很杂,又慢慢地听其它类型的音乐。像前几年都听电子音乐,摇滚也听了一些,不过倒不是很熟悉,台湾一些摇滚的,也稍微听一些,国内窦唯近年来的一些电子我也蛮喜欢的。当然,我知道他很多实验,他在玩一些东西,还是玩得比较到位。听一听古琴,或者是听一些纯乐器,也算是比较虚无一点,没有那么清晰。后来接触一些西方比较概念的音乐,像约翰•凯奇,你知道吗?
   
    色影无忌:他的《4分33秒》很行为艺术。
    钟顺龙:对,很有名的《4分33秒》,都演奏到音乐厅了,结果一个很著名的演奏家把钢琴打开,经过4分33秒又关起来,人就走了,就是一个空的。其实约翰•凯奇是所谓的极简主义者,就是存在主义的东西,其实他接触了东方的禅学,我对这一块是蛮关注,他们早期接触所谓的禅学都是日本输出过去的。

钟顺龙2008年作品《星雨》


    
    色影无忌:都是改造过的。
    钟顺龙:改造过的,可是日本的禅,东方宗教的这些东西都是从中国过去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在看日本的禅学,比如铃木大拙,他做了很大的功劳,就是把东方的禅学输出到西方去,因为他的底子,他对西方语言能够转换,所以那个时候很多东方的禅学是得透过他去转换。当然那个时候还有谁呢?还有约翰•凯奇,他有一些比较概念的东西,后来听到比较当代一点的电子音乐的时候,像德国,他们玩得非常好。
   
    色影无忌:你这个系列还要继续拍下去吗?
    钟顺龙:我现在还在拍,我想等到里边有张是在机场,现在在盖机场的捷运,快速运输。
   
    色影无忌:里边有柱子吗?
    钟顺龙:还是有柱子。已经拍了四年,我也觉得我有很多题目要拍,那个部分的关注我的着力点不会放得那么高,台湾现在搞着要修“苏花高”,如果他要修那条公路我会拍,因为那是台湾到花莲的通路,对我来讲,我现在是花莲的人,大家都吵着要修这条公路,因为可以方便运输,你的物料、所有东西的成本都会降低。大家都觉得花莲已经是净土了,不应该破坏它,公路一来就破坏,可是本地的人都要修,外地的人都说保留它,这是很矛盾的。所以如果它修我一定会拍,其它的公路在修,我可能不会花那么大的心血在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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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拍太鲁阁附近的山洞


    
    色影无忌:你是不是很喜欢贝歇夫妇的作品?
    钟顺龙:一开始,我一根一根拍的时候,后来我觉得会太过于内心,所以我在找我的定位,因为我觉得人家已经做到那样了,我的差异性在哪里?只要谈到类型摄影无可避免就得谈到学院的这些人。我在想,即便是我的方式一样,环境是不一样的,但是我一直在想这个差异性在哪里?而且他拍得太好了,我没有办法超越的时候我觉得那个东西不应该去拍,已经到了一个没有办法撼动的时候就不用想了。
   
    色影无忌:你后来是怎样找到差异性的?
    钟顺龙:差异性还是在那个框架下,可能还是类型,但是后来展出之后有一些声音,我觉得也对,就是说你没有把我们这里特殊的地形地貌表现出来的时候,这个环境放到哪里都一样的时候,我觉得还是有它的一个地理环境的特殊性,所以大量地放进一些环境。
   
    色影无忌:你最近在拍什么?
    钟顺龙:我最近在拍山洞。
   
    色影无忌:什么样的山洞?
    钟顺龙:台湾中部,太鲁阁那边,它是一个人凿出来的山洞。
   
    色影无忌:多吗?
    钟顺龙:不算多,但是台湾都是山,所以山洞肯定多,拍山洞很危险。
   
    色影无忌:怎么拍?
    钟顺龙:我现在里外都拍,因为我觉得很难有一个镜头从这边到那边拍得清楚的,从里边拍的话,你会看到光线,会有一种延伸。我现在还在尝试的阶段,我现在两头拍,还在用4×5测试的阶段,正式要拍的时候用8×10拍。我要找三个助理,而且一人发一个对讲机,车子来要提醒我,我得穿防护背心,因为非常危险,意外随时可能就会发生,所以要小心,因为我拍很可能会脚尖跨出来。
  

摄影师钟顺龙

 

   关于钟顺龙:

   钟顺龙,1974年出生于台湾花莲,视丘摄影艺术学院毕业、伦敦大学哥德史密司(金匠)学院(London University of Goldsmiths College)影像与传达硕士。曾任良远艺术工坊学习影像耐久保存、苹果日报摄影中心摄影记者(2003-2005)、董氏基金会摄影志工、国立台湾艺术大学多媒体动画艺术学系、视觉传达设计系兼任讲师(2006-2009)。作品《目击现场》获2002年台北美术奖优选奖,及《黑暗之光》获2003年高雄美术奖高雄奖。
    现为自由摄影及视觉艺术创作,作品关注人类文明发展所带来的社会变迁,呈现出时代样貎下的奇观,代表作品有《文明风景-里程碑》(2007~2010)、《台湾样品屋》(2008~)。此外,《水平线》(2005~)、《微鸣》(2005~)及《星雨》(2008)等系列作品乃透过摄影的转化,将日常生活的微观重新建构,探讨物质在影像空间状态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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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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